“岂有此理!”
青鸾宗掌门一掌拍在桌上,愤怒冲上胸口让她呼吸起伏不定,大殿里气氛沉默,无人搭话。
“那个孽徒!”青鸾宗掌门深吸一口气,短暂冷静一瞬后她吩咐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去魔界。”
现在就能用妖言迷惑一群人来帮她逃离火焰谷,等他日入了魔界岂不是得成为修仙界的心头大刺。
“清楼,时刻留意她的动向,必要的时候……”
“可以不用留情。”
掌门先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很坚决的说了出来。
在大道大义面前,所谓的小情私欲并不是那么重要,早在三百年前她就应该碎了她的丹田,不过因为念着师徒旧情加上孟栀茵当时依然很乖巧听话她才选择关她入火焰谷这种更为温和的手段。
早知如此,三百年前她就应该大义灭徒。
顾清楼顿了顿,过了一会才低头领命道:“是。”
掌门走了,随着她离开逼仄的大殿气氛才缓和下来,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顾清楼缓缓站直身子,那张温和俊雅的容貌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他感受到了周围时不时朝他看来的目光,但他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三百年前,当时他也是站在这个位置,周围的人也是如这般对着他窃窃私语。
而那时,他们说的是孟栀茵除妖途中堕魔的事。
顾清楼视线一瞬恍惚,不过瞬间便恢复清明。
他抬脚走出大殿,温暖日色落在身上,外面一片春意盎然,旁边传来女子娇俏的呼唤声:
“清楼!”
他侧头,瞧见女子明媚的笑意,脑中却忽的闪过另一张冷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容貌。
“清楼,在想什么呢?”苏素秀上前挽着顾清楼手臂,一张明媚娇俏的小脸满是笑意:
“师父又让你做什么了吗,师父可真是的,明明青鸾宗有那么多人不用,每次一有点事非要让你来做。”
苏素秀皱眉为顾清楼打抱不平,言辞满是埋怨。
“不可这样说。”顾清楼阻止了她的话,同时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他神色淡淡,一张俊容看不出表情:
“素秀,那是你师父。”
“是是是,我知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苏素秀嘟了嘟嘴,抬眼看了一眼顾清楼,想了下措辞还是顺着心意道:“清楼,你怎么了?”
“你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
明明以往,他从来不会将手臂抽出去的。
“我没事。”顾清楼侧了侧身,他眼微垂,淡声道:“往后一段时间我会很忙,这段时间你不必来殿外等我。”
“为什么?我不会打扰你的!”苏素秀还想争取一下,但她对上男人冷淡的视线时嘴里的话却戛然顿住。
“我知道了……那你要注意身体,不要总是为了宗门里的事情废寝忘食,就算是修仙之人,身体也不是金身。”
“嗯,我知晓了。”顾清楼应了。
苏素秀知道自己该走了,但她还是咬了咬唇张臂道:“临别前,你能抱我一下吗?”
温暖日色下,少女羞红了面容,那张雪芙蓉般娇俏的容貌俏生生的醉了一片粉红,很是生动。
但是顾清楼不为所动,他依然冷淡道:“你该走了。”
见状苏素秀有些失落,但倒也在预料之中,因为顾清楼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无论是三百年前跟孟栀茵在一起时,还是现在,他都不太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还是要比孟栀茵好一点,至少这三百年里顾清楼已经允许她挽着他手臂了。
而孟栀茵从跟顾清楼在一起到结束,从头到尾连手都没拉过。
这么一想,苏素秀眉头舒展了许多,原本的失落也不觉得有多失落了,反正日子还长,大不了慢慢来。
“那我先走——”
“顾执事!!”一道声音打断了苏素秀的话,来人是看门弟子,他脸上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反正神色古怪的飞快了扫了一眼顾清楼,在得到对方示意下低头飞快的说道:
“孟师……孟栀茵来了,就在宗门口,带着个男子,说要见掌门和、和顾执事。”
孟栀茵来了?
一听此消息,尚未离去的众人们纷纷哗然。
好家伙,掌门正愁拿不到她人呢,她倒好,刚一自由不急着藏起来,还上赶着送上门来了。
这不是来送死来了吗?
他们视线纷纷划过殿门前的顾清楼,视线带着各种意义不明的神色。
三百年前孟栀茵堕魔后就是由顾清楼亲手羁押回的青鸾宗,也就是从那以后,青鸾宗掌门开始重用顾清楼。
而三百年后的如今,历史又要重演了吗?
他们看向顾清楼,而苏素秀也看向了顾清楼。
听到孟栀茵来还要点名见顾清楼时她有一瞬是心慌的,不过很快她就安了心。
当年的孟栀茵都没翻出什么火花来,三百年后的今天,她照样不能。
顾清楼,注定是她的。
苏素秀垂着头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表情。
孟栀茵……要见他?
顾清楼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显然,修仙之人的耳力不会差到如此,更何况周围有这么多人,他不会听错。
可她为什么要见他,分明上次二人相见时,她的表现,像是恨极了他。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是顾清表面还是应了看门弟子的话前往了门口,他表情正常,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步伐比以往快了,甚至连心跳都乱了几分。
顾清楼去了,苏素秀自然也要去,而见到这现任未婚夫妻俩人都去了,其他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前去,这一来二去,人群便格外的庞大。
最后来到孟栀茵面前就从原本应该的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孟栀茵对人数倒是没什么感想,反正她要见顾清楼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没有了结罢了。
少女一身雪白静站在院中,那一身雪白轻纱仿佛将所有日色光芒都吸收进去一般,将周围景色映的黯然失色,即便她身边跟着个容貌不俗的男子,但也依然夺走不了她的光芒。
微风轻动,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少女朝声音方向抬脸看来,眉间朱红痣下是白纱眼带,随着缎带擦颊轻微晃动,雪白柔腻的面颊和粉唇的完美轮廓显露在众人眼前。
分明看不清她的具体容貌,但众人却依然不同程度的怔住了。
这是孟栀茵?
他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和当初顾清楼一样的想法。
三百年前的孟栀茵他们自然都是见过的,甚至最后的印象还都停留在被顾清楼羁押回来血染白衣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不堪的模样。
那一副杀孽十足又狼狈不堪的模样,配合血污面容下那对赤红的瞳孔,当真是如同邪魔转世一般叫人看了遍体生寒。
按理说三百年过去,她身上的魔气应该会加重才对,怎会如现在这般……这般——
众人词穷,视线有一瞬被眼前的少女所夺去,但片刻后他们都纷纷回神,他们想用对妖魔最恶毒的词汇安在少女身上,但他们发现……
他们做不到。
即便他们知道她眼前系带下是那对他们曾经见过的属于魔的邪恶红色瞳孔,他们也做不到。
比起他们,她此时更像是一位天上的神仙。
雪白、干净、圣洁、不带一丝人类情绪、宛如人世间最纯净最纯粹的存在。
“你……”看着那立在院中仿佛随时都会飞逝的纤细雪白身影,顾清楼心里微动。
他想问你怎么会想要来找我的,最终压了下去,变成了冷淡的:“何事。”
他声音淡淡,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从刚才见到孟栀茵就开始提心的苏素秀见到他的表现如此,这才稍微安心。
不过她心里总是有种莫名不太好的预感。
她悄悄用打量的视线看着眼前这个跟记忆中长相一样但看起来感觉一点都不一样的孟栀茵,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她的设想,被关押在火焰谷下三百年,不仅不能修炼还要日夜被锁链抽取灵力,还不能进食饮水,这一番下来必定是大动筋骨,就算不至于抽筋拔骨,也完全不至于会像她这般像是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一样。
所以她认定,此人必定不是孟栀茵,不然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戴眼纱。
要不然说她能跟顾清楼当未婚夫妻呢。
俩人连想法都一样,甚至连想要动手脚的肮脏心思都一样。
“你可还记得此物。”
孟栀茵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她现在所有行动主要素只有一个,完成任务,给自己赚个新身体。
所以她可谓是冷酷至极,哪怕是继承着原主的记忆情感,哪怕是每次见到顾清楼记忆都会自己翻篇给她呈现甜蜜过往,她也丝毫表情都没有变化。
毕竟原主想要为自己活着,用她的理解来说,为自己活着前提起码是得自由。
所以她就要斩断过去,如果不斩断过去,怎么自由的迎接新的明天。
更何况不过是个大难临头便抛弃她各自飞的男人,这种男人,即便是孟栀茵前世卧病在床那会都看不上。
她的男人必须是绝对忠诚、绝对听话、绝对将她放在第一位。
所以孟栀茵拔头顶簪子的动作是毫不留情,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一头三千鸦发如流水散落,她将簪子抓握在手中,碧绿的发簪衬的手指白皙细腻,玉指纤纤,根根分明。
那簪子样式并不普通,簪花位置雕刻青翠竹叶,几乎是见到的第一眼,顾清楼便认出来,这是当年他送她的那只用来定亲的。
“当年断的太过匆忙,没有机会当面说清楚,如今你未婚妻也在场,正好借这个机会说个清楚。”
少女声音如冷脆珠玉,好听,但听的顾清楼脑中思绪纷乱,她这个前置台词一出,他眼瞳骤然一缩,他猛地抬头,她这分明是要!
“这是当年你我两家订亲的下聘信物,如今婚约不在,此物自然是要给它该给的主人。”
没等他有反应,孟栀茵便随着话音指尖轻弹,簪子便如银针射出,直直落入苏素秀手里。
她下颌微抬,并没有朝苏素秀看去,遮眼绸缎微晃,越发衬得她肌白如玉,她红唇微启,字句透着清透冷漠如独立在云端的清冷神仙:
“自此,孟栀茵和顾清楼,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