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亮,司姮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把游戏,眼睛难受得厉害,感觉下一秒就会流出泪来。
她狠狠揉了一下眼,开始准备便利店的早餐,关东煮、茶叶蛋、各种速冻包子馒头,水煮玉米,现代文明发展这么多年,早餐还是只有这些,只是从现做变成了预支菜。
早晨八点到九点半之间,上班族们像一群沙丁鱼飞速挤进来,又飞速挤出去。
司姮收拾完早餐,又开始准备午餐,她喜欢干这种忙得没时间思考的体力活,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才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把早餐没吃完的手抓饼,当做午餐草草地吃了。
裴涿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看见司姮缩在柜台里,吃着形状不明的剩饭,眸光莫名一暗。
司姮见到裴涿已经不惊讶了,简单打了个招呼:“嗨警官,你一直这么晚吃午餐吗?”
裴涿微微颔首,拿了两份便当。
司姮:“一共67,要加热吗?”
裴涿继续点头,视线低垂一直盯着柜台,店内明亮的灯光照得他白皙的脸。
裴涿肌肤白皙,却不是瓷器一样的冷色,是有温度的,像刚出锅的水煮年糕,热腾腾的水蒸气,裹着他柔软的肌肤,甚至能清晰的看见脸上细小的微痣和肌理,这些瑕疵让他整个人更加生动柔和。
司姮心想,比起刑警,他这样内秀洁净的气质型beta,应该更适合坐办公室或者做一位人夫。
“好了。”司姮将两份加热好的便当装进袋子里交给他。
裴涿不动声色地从袋子里拿了一份出来,放在柜台上,并往她面前推了推。
司姮看了裴涿一眼,平静接过:“不要了吗?好吧,给你退掉。”
裴涿一把摁住便当,在司姮惊讶的眼神中说道:“给你的。”
司姮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惊愕。
裴涿视线低移,看着她手边只剩下一点点的手抓饼,睫毛浅浅垂下来,语气听不出情绪:“别把自己饿死了。”
裴涿说完就走,宽大的外套也没有让他背影显得臃肿,清瘦修长,简单干净。
司姮眨眨眼,看来今天遇到好心人施舍了,真好,一天的饭钱都省了。
市中心的便利店白天人来人往,到深夜才安静下来。司姮终于有时间查看自己的余额。
她帮两个人从低分上了王者,加上两天的兼职,兜里已经有四百块巨款了。
够买酒了,司姮伸了个懒腰。
她一向如此,上两天班,就得休息三天,直到把挣来的钱都花完,然后再去上几天班,懒懒散散,对未来没有规划,得过且过。
但从前的司姮不是这样。
她和所有的Alpha一样,骄傲且自命不凡。
初中时当司姮第一次在纪录片里看到风光无限的金融大佬时,她就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母亲告诉她,想要进入纪录片里男人的公司——珀西资本,就必须要从最好的大学毕业。
原本只是母亲的玩笑话,但司姮记了十年,真让她考上了A大,并最终入职珀西资本。
朋友恭喜她,替她感到激动。
但司姮内心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像她这样的Alpha,生来就是要站在最顶峰,而不是成为一个浑浑度日,命运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饿死的社会边角料。
但现在司姮成了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人。
可她惊奇的发现,浑浑度日根本饿不死嘛。
她现在可以两天不吃饭,第三天吃一包从网上0.1联邦币买来的苏打饼干、一杯自来水又满血复活。
啧啧,年轻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想象不到未来的自己这么难杀。
凌晨十二点。
司姮和新来的兼职人员交接好,拎着剩了一半的便当慢悠悠荡回家,上了两天狗班,累得要死,她却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走到一半,天还下起了濛濛小雨。
司姮没有带防雨器,长发和外套都被打湿,寒风一刮,冷得不行,心脏还突然跳得格外沉闷,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猝死。
哎呀,算啦算啦,死了也行。司姮这样想着,一辆车无声地停在了她的身边。
雨幕中,明晃晃的车灯将细碎清寒的雨丝照得格外清晰,好像天上下起了无数根针,雨花溅在造型流畅高级的漆黑车身上,车窗缓缓摇下,露出裴涿清俊白皙的侧颜。
“上车,我带你回去。”裴涿看了一眼她滴水的浓睫,声线在雨声中显得有一丝低哑。
司姮拧了拧滴水的外套,看着温暖洁净的副驾驶座位,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吗?”
裴涿握紧了方向盘,眸光直视着前方:“都是邻居,顺路搭一程,不麻烦。”
既然如此,司姮就不客气了,一下就钻进了车里,睫毛和长发上的水珠颗颗滴下,打湿了座位。
裴涿默不作声开了暖风,呼呼地吹在司姮快要被冻僵的苍白的脸上,慢慢的,她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谢谢。”司姮道。
“不客气。”裴涿声音一贯的轻。
“你今天又加班了吗?加这么晚?”
裴涿摇头:“今天下班比较早,10点钟就回去了,不过凌晨突然接到一起恶性凶杀案,才采集好证据准备回家换件衣服,正好遇见你。”
恶性凶杀案?也就是说,裴涿才从血淋淋的现场回来,亲眼目睹了那些模糊的血肉尸块。
但他的表情却如此平静,说话慢条斯理,声音和缓又温柔,和司姮印象中雷厉风行的刑警完全不同。
车很快到了小区,进入电梯间,司姮揉了揉被打湿的长发,这种湿漉漉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回去喝点热水,最近爆发了一种流感,你淋了一路的很容易感染。”裴涿看着电梯反光里她,声音缓缓。
司姮勾起唇角,自信满满:“没事的,我可是Alpha,身体健壮得很,倒是你警官,天天这样加班到凌晨,抵抗力下降,还出入凶案现场,你才应该照顾好自己。”
社畜最容易生病了。
裴涿没说话,直到电梯门打开,司姮拿出钥匙开门,就在进去的一瞬间,旁边传来裴涿轻轻的声音。
“......我叫裴涿。”
司姮怔了一下,旋即望着他笑,绿眸弯弯像有青草汁水流出来:“那今天谢谢你了,裴涿警官。”
裴涿垂着眸,浅浅应了一声就进了屋。
司姮回到家吹干了头发,换了件干净衣裳,在团购网站上找了一家有新客户优惠的酒吧,欢天喜地地就出发了。
和从前一样,她喝得昏天黑地,酒吧震耳欲聋的声音和酒精的麻痹,让整整48小时没有睡觉的她终于进入了梦乡。
五点多,她习惯性地被酒保摇醒,摇摇晃晃地回到15楼,从外套口袋里掏钥匙时,钥匙从有些麻木的手中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司姮眯着朦胧的醉眼,趴在地上摸索钥匙,忽然摸到了滚烫的柔软。
她吓了一跳,酒意有些清醒,揉了揉满是重影的眼睛看过去,竟然是裴涿倒在门边。
司姮的醉意此刻醒了大多半,但身体还是有些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跑到裴涿身边。
他半个身子倒在门外,手中拿着钥匙,像是准备出门,柔软的短发乱在他紧闭的眉眼边,脸颊是不正常的红晕,烫得惊人,好像是发烧了。
“警官?裴涿警官?”司姮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反应。
“裴涿、裴涿、裴涿、裴涿、”司姮揪着他的衣领,开始大力摇晃。
大力出奇迹,裴涿醒了,但清亮的眼眸几乎睁不开,脑袋也无力地抵在她的胸口。
“裴涿,你是不是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司姮问。
“......有、在储物间。”裴涿的声线轻得仿佛一根细丝,灼热的吐息洒在司姮的脖颈上。
有药就好办了,司姮把他搀扶起来。
Alpha的体力天生就胜于Beta和Omega,撑起一个浑身无力的成年男性Beta轻轻松松。
但众所周知,醉酒的人走不了直线。
司姮搀着裴涿走得歪歪斜斜,本想将他搀扶到卧室床上,结果一路丁铃当啷,碰倒了玄关上的装饰画、撞到了餐厅的凳子,踢翻了垃圾桶,在即将失衡倒在地上时,司姮扶着裴涿一齐倒在了沙发上。
司姮压在裴涿的身上,昏迷中的裴警官闷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正对上司姮的绿眸,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呵、不好意思啊。”司姮讪讪从他身上爬起来:“那个...我去给你找药。”
司姮一转身,看着好几间紧闭房门的房间,有些无从下手。
“那间。”裴涿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清瘦紧实的手臂抬起,淡白手指朝着一个方向无力指去。
司姮歪七扭八地去了,进了储物间,里面的架子上堆积了许多家居杂物。
司姮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个时间,正是她宿醉后回家睡回笼教的时候,醉意一上来,眼皮就沉重地不行,感觉下一秒都能一头栽进杂物堆里秒睡。
啊不行,客厅里还有病号等着她救命呢,司姮努力瞪着眼睛,翻找医疗箱。
裴涿回到家,简单洗漱后就上了床,睡前脑子里想着都是刚才分尸案的细节,凌晨突然接到一通受害者家属电话,要提供案件细节。
他想也没想就起床,刚站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身体疲惫酸痛的难受,眼睛生疼,喉咙吞咽时仿佛在吞刀片。
他知道自己大约是有些发烧了,想着等回来就吃药,谁知刚走到门口眼前突然一黑,等他再次睁眼,看到的却是一双蓊郁的绿眸,像夏日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绿浪森林。
他顿时恍惚了一下,司姮的名字比迟钝的意识更先出现在他脑海中。
裴涿浑身骨头都在疼,身体疲软,冷一阵热一阵,声音也哑得厉害,浑身上下好像只有眼睛和嘴唇能动,连拿手机请个病假的力气都没有。
他呆呆望着天花板,无力地叹了口气。
忽然储物间,传来砰地一声。
裴涿艰难地扭头看去。
司姮手里捧着一个医药箱,走一步摔一步地来到他身边,嘴里念念有词:“快点、快点。”
裴涿身体沉重,但意识是清醒的,他有些疑惑,什么快点?
只见司姮坐在地毯上,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盒退烧药,取了一颗退烧药,正要喂给裴涿服下。
忽然她动作一顿,看向裴涿。
裴涿也正看着她,半醉半醒的司姮眼神有些呆滞,绿眸湿濛濛的。
须臾,她像是突然开机的电脑,低喃了一句:“水。”
司姮又撑着晃来晃去的身子倒了一杯水,回来的时候也是晃晃悠悠的,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半,嘴里依旧在不停念着:“快点、快点、”
裴涿想询问她,‘快点’是什么意思,刚一张口,司姮纤长的手指就将一颗苦涩的退烧药塞进了他的口中,紧接着,她染着酒气的掌心轻托着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微凉的清水倒入他的口中,退烧药被灌了下去。
裴涿被这迅速又一气呵成的动作弄得咳了两下,淡色薄唇被水浸染得格外水亮,胸膛不停起伏。
而司姮却低声笑了起来:“终于搞完了,睡觉!”
说完,也不挑地方,倒在沙发地毯上就睡,估计是觉得冷,手臂一伸,把裴涿搭在沙发上的薄毯子给拽了下来,盖在自己身上,睡得那叫一个安逸。
原来‘快点’的意思是快点睡觉。
裴涿躺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醉得连路都走不稳的司姮,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照顾自己的样子,苍白的薄唇上扬出一道极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