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薛理的两位兄长愣住,两位嫂子如木鸡。幸而薛母见过一些风浪,先反应过来:“理儿媳妇,这怎么可以啊。”族谱单开,闻所未闻!
林知了可算想起她是她,也不是她,变回原身拉住婆母的手低声安慰:“听闻夫君高中那日便可族谱单开。只是迟了半年罢了。”
族长终于回过神,气得手指发抖:“林氏,你——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嚣张的女子!简直无法无天!”
“我的法是国法,我的天是天子!”林知了傲然质问,“敢问族长我犯了大周哪条律法,何时大逆不道?”
族长脸色铁青张口结舌:“好,好——不认祖宗,别怪我往后不讲情面!”
薛母不由得攥紧林知了的手——纵然她一生要强,可也不敢顶撞族长。
林知了凉凉说道:“七十多亩良田呢。”
族长指着林知了的手猛然僵住,极其狼狈地放下。非薛家的村民忍不住笑出声,惹得薛家众人怒视。
林知了看向村长:“诸位大张旗鼓地过来,没有别的吩咐?”
惹不起她的村民讪笑着离开。
林知了转向族长:“敢问族长——忘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们家族长。薛老头,有何指教?”
薛族长愤懑:“薛理的祖父是我堂兄!”言外之意,我不是族长也是你叔祖父。
“侄孙生死不明,不设法营救也就罢了,也不安慰侄媳一家,反倒带着一群族人把侄媳赶出去的叔祖父我们高攀不起。”
薛母和两个儿子儿媳如醍醐灌顶,言之有理啊。
一语惊醒看热闹的村民,谁敢保证一辈子不犯法。
村长不姓薛,村长也是他们家族长,他的族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担心他是薛族长第二。
村长着急辩解,不假思索:“我又不是他!”
薛母情不自禁露出笑意。
薛理的兄长嫂嫂顿时感到通身舒畅,悬着的心也敢落到实处。
林知了问道:“要我跪送诸位?”
村民们顿时作鸟兽散。
林知了嗤笑一声又忍不住扶额,怎么跟婆婆妯娌解释一闭眼一睁眼像换了个人啊。
有了!林知了往后踉跄几步,薛母慌忙扶着她:“理儿媳妇,这是怎么了?”
薛理的二嫂:“吓的吧。我就说她怎敢顶撞族长。原来是装的。”
你才装的!林知了心底腹诽,嘴上胡扯:“以前见过我家大姐这样打发眼红我家豆腐坊的族人。”
薛母搂着儿媳:“不怕,不怕,咱们先回屋。”转身看到打远处来了一辆驴车,薛母停下。
林知了心说,又是谁啊。驴车走近,脑海里浮现出原身的记忆:“婆婆,是我大哥来了。”
林知了的大堂哥来到门口,下车作揖:“薛家婶子。”看到林知了,放下手:“了丫头也在?小鸽子呢?”问的是林知了的弟弟,“祖父叫我接你二人回去。”
薛母不禁抓住林知了的手臂:“林家侄儿可知亲家老爷找理儿媳妇什么事?”
林知了听出她的担忧,替她问道:“夫君的事祖父是不是知道了?大哥不是叫我同夫君和离吧?”
和离也晚了啊。还会落得一身骂名。
林蜻蜓从知县夫人口中听说了薛理的事就快马加鞭回娘家,商议许久只想到一个法子。林知了的大堂兄道:“自然不是。”
“婆婆,我去去就回。”林知了冲屋里喊一声,随后抱着弟弟上车。
薛理的妹妹抓住母亲的手:“娘,三嫂还回来吗?”
薛母不敢断言。她希望林知了回来——患难见真情,又临危不惧,这样的儿媳打着灯笼也难找。可也不希望她回来,担心儿子的事连累林知了被流放,亦或者砍头,连累林家全族丧命。
林家所在的双桥村同薛家所在的山东村相隔三里,一盏茶左右,车就停在林家门外。
经营了多年豆腐坊,积攒些许银钱,林家修了坐北朝南五间大瓦房,东西各五间厢房,院门两侧还有豆腐棚牲口圈等等。在双桥村担得起一句高门大户。
往日林家人多从早到晚吵吵嚷嚷,今日从林知了抱着弟弟踏进院门那一刻直到厅堂都落针可闻。
林知了放下弟弟,听到一声嘲讽:“探花娘子回来了?”
刺耳声让林知了蹙眉,看过去,祖母身后有个中年女人,圆盘脸厚嘴唇,双眼叠皮,面色红润,任谁看见都会说一声好福气!
再看她上红下绿,简单两件短衣在她身上像一只大扑凌蛾子,耳朵上傻白的银耳环晃得林知了眼晕,依然可以看清女人此刻满脸鄙夷。
此人正是原身的大伯母。林知了疑惑,尖酸刻薄之人怎长出一副菩萨相。
“住口!什么时候了还耍嘴?”
苍老的声音满含怒火。
说话的老汉年近六旬,坐在主位拄着竹杖,眼睛细长,冷酷如刀般朝长媳看过去。而老汉正是林知了的祖父。此时屋里还有很多人,她大伯小叔婶娘,几个堂兄弟姊妹等等,把宽阔的厅堂挤得满满的。
独独少了林知了的父亲。
林老汉身旁站着林蜻蜓,十八岁的女子削肩细腰,绫罗加身,艳如桃李,只是此刻忧心忡忡。
林蜻蜓缓缓几步来到她身前,拉起她的手温润细语地问:“薛理的事,你知道了?”
林知了微微点头,等着她发难。
林蜻蜓微微叹了口气:“今日这事本该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事已至此,二妹妹,你,别难过。谁都不想碰到这样的事。薛理他……“她欲言又止,“虽说无人知晓太子因何被废,可十有八/九是谋逆。轻则流放北地,重则诛九族。祖父此番叫你回来,也是为林家着想。“
若是原身听了这番话定会自责不已。
可惜了!
前世在难熬的末世林知了得闲就看末世前下载的小说,唯有这样方能忘记她是孤儿,可以欺骗自己还在末世前。
前程万里容仪如玉的谦谦公子薛理她不嫁,改嫁不知其相貌品性之人,要说林蜻蜓不是重生的,林知了可以改姓薛!
林知了和薛理早已是拜过堂的夫妻,点出林蜻蜓重活一世也枉然。况且她没有证据,怕是除了林蜻蜓,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得了失心疯。
杀敌一百自损一千的买卖,林知了疯了也不会干。再者,林蜻蜓在明她在暗的感觉也不错,便顺了林蜻蜓的意假装听进去,正要说话,腿被抱住。
林知了低头看到一张惶惶不安的小脸,抿着小嘴迫使自己镇定。松开林蜻蜓,林知了抱起弟弟:“没事的,小鸽子不怕。”
这孩子一直被祖母视为不详,怨他克死父亲,平日里对他不管不问。殊不知原身的祖父祖母担心累着大儿子,心疼小儿子,脏活累活都使唤二儿子,导致五年前她父亲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林知了的母亲听祖父母说多了,也认为小儿害她守寡,因此厌恶他。
小孩算是原身一手带大的。
……
林知了可以因为林蜻蜓的反常猜出她是重生的。倘若她变得不像她,林蜻蜓也会有所怀疑吧。于是,林知了用原身怯弱的语气说:“大姐说的我都懂。我听祖父的。”
林蜻蜓松了口气。林老汉欣慰地笑了:“了丫头,形势紧迫,我长话短说,是否同意与我们断绝关系,从今往后与我们生死无关!”
“不要!”稚嫩的童音先响彻整个堂屋。
众人愣住,林知了没想到他能听懂,以至于一时间也愣住。
林知了的母亲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小孩手臂:“过来!住口!”
林知了看到她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小孩痛呼,她不禁一把攥住她娘的手臂推开,双手抱住小孩。
原身一直很疼小孩,众人见状倒也不曾有所怀疑。林蜻蜓出言相劝:“二婶,小鸽子什么都不懂,别同他计较。二妹妹,你不同意?”
断绝关系的文书必须有她签字,她不松口骨肉至亲的关系断不了。
刚一进屋林知了就料到要同她断绝关系,所以想好应对之策:“去年相公赴京赶考参加今年春闱,婆母把家中银钱尽数给他。倘若我们被流放,听闻北地苦寒,祖父,大姐,我们总要置办几身棉衣。”
林蜻蜓下意识想说不会流放,只是明面上断了关系以防不测。
忽然想起前世和今生不同,前世太子自始至终不曾被废。太子病逝二皇子被立为太子后打压先太子一脉,身为先太子心腹的薛理首当其冲。
林知了猜的不错,林蜻蜓是重生的,前世她嫁的人是薛理。
如今不知京师出了何等变故,太子被废尚且不论,薛理竟被褫夺功名。
前世她听人提过,古代有个皇帝偏信奸佞,同太子兵戎相见。太子自杀后,皇帝意识到没有备选,泱泱大国后继无人,一怒之下,协助太子和追杀太子以及袖手旁观的朝臣皆被处决。
真真做到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太子素有贤名,当今陛下也没有备选,会不会效仿古人啊。思及此,林蜻蜓把发簪一一拿下来放在林知了手中,望她记住今日之恩,日后别把她推出去。
菩萨面急了:“蜓儿——”
“娘!”林蜻蜓知道她要说什么,“祖父,依你之见呢?”
林老头听出她言外之意,速速决定,迟则生变!林老头回卧室拿几块银角子,吩咐长孙去请族长。
林知了道:“且慢。祖父,我有个请求——”
“还敢提要求?”
尖细的声音把林知了吓一跳,大扑凌蛾子身前矮小消瘦的老妇人神色狠厉地瞪林知了,其他人面露不满,仿佛说钱已经给你,怎可不依不饶。
若是原身会就此罢了。现在的林知了怕谁?林知了无视她的凶恶,考虑到母亲性子懦弱,弟弟年幼易夭折,对祖父道:“让娘和阿弟跟我走吧。”
众人颇为意外,以为林知了嫌钱少。原身的母亲神色慌乱:“知儿——”
“娘,我会保护好你和弟弟。”占了人家的身体,凭这一点她也应当竭尽全力保护原身最在意的两位亲人。
小鸽子抱紧林知了。原身的母亲宋氏愣了一瞬,随即苦笑:“知儿,你能想到为娘,娘欣慰。可我……我不能跟你走。“
“为何?“林知了不解,薛母总比大伯母和祖母好相与,“婆母可以理解。”
原先宋氏认为女婿高中后了丫头日子宽裕,可以把儿子交给她,左右姊弟二人一向亲厚,了丫头会悉心照顾小鸽子。
熟料发生这等变故。
此刻再说出来她感到羞愧,可事已至此不得不提,“你外祖母叫我改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