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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贪念

第一章

正值初秋,庭院中的几颗桂花树开得热闹,簇簇金黄躲藏在绿叶间,香气袅袅。

气势恢宏的齐王府中一派喜气。屋檐廊柱上装饰着大红的绸布,王府一隅的阁楼上别出心裁地置了几人舞乐,曲乐在堆砌而成的假山池塘之间回荡,传遍了整个王府。

侍女小厮快步端着各类用具送去前院,人来人往,却秩序分明不出半点差错,看得出规矩森严。

转过重重回廊,一个清丽的身影正往内院去。她步履轻缓,语气不疾不徐,吩咐身边的人:“将喜钱分下去。宴已开席,酒也该上了……”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小太监道:“去提醒下徐公公,莫叫殿下吃醉了。”

小太监应声而去。

女子穿着件蜜合色的宽袖直缀,外袍上绣着素色的花与竹叶。乌发盘得柔美,只简单点缀了几支红宝石鎏金长簪,莲花步摇斜插在饱满的发髻中,婉约又沉稳。

屋中笑语阵阵,打趣着新嫁娘。

“往后啊,京中儿郎若想得个‘痴情’二字,都越不过齐王殿下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哪是旁人能比的?就说方才……”

有夫人接着道:“那可不么,亲自求娶来的媳妇,到底是不一样。看这排场,能相提并论的只有三年前太子殿下成婚了吧?”

“哎呀!莫要笑话我了。”

齐王妃姚玉珠扯了帕子挡着红扑扑的面颊,满眼羞意。

明蕴之唇角轻扬。不过片刻,就连她也听说了——齐王将人从轿中迎出的时候,激动得手都在颤,满堂宾客都看在眼里。更别提挑起盖头时,堂堂八尺男儿竟落下泪来,握着姚玉珠的手哽咽着说定不相负。

那模样,恨不得当场剖出心肠,叫新婚妻子好生看个清楚。

明蕴之笑了笑,抬步进屋。姚玉珠见她来,忙起身行礼:“太子妃。”

众夫人回身,只见来人生了一张芙蓉娇靥,肤色雪白,身型窈窕。不提那周身的淡然气度,只瞧那皎若明月的眉眼,便知其绝非常人。

她们都不是头一回见太子妃了,可仍旧忍不住为之惊叹。每每相见,都好似天上的神妃仙子入了凡间,难以从她身上挪开目光。

明蕴之抬手,扶起姚玉珠:“你嫁与齐王,往后便是自家人了,还要与我如此生分?”

她生来一双柔和笑眼,杏眸明亮。姚玉珠羞着咬了咬唇,改口叫了一声皇嫂。

姚玉珠:“方才听嬷嬷说了,今日婚事全凭皇嫂操持,皇嫂辛苦。”

齐王是皇后独子,娶的是礼部尚书的爱女,身份贵重。从齐王府的建造修缮到三书六礼今日大婚,都由明蕴之一手操办,当得起这句辛苦。

她颔首:“你们夫妻情深意重,我也是成全一桩美事。”

姚玉珠抿唇一笑:“玉珠明白的,成婚过日子不求什么情深意重,能似皇兄皇嫂这般举案齐眉,彼此爱重,比什么都好。”

明蕴之只是笑,没有接话。自有性子爽朗的夫人接住话题,赞太子与太子妃和美恩爱,颂齐王夫妇年少情深。

坐着说了会儿话,明蕴之寻了借口离席,先一步回宫去。

侍女青芜细心,缓声道:“娘娘看着有些累。”

明蕴之坐在马车中,阖目小憩。

她确实累了,自从三年前皇后称病,将宫中一应事务交给她后,她就没有一日悠闲。近来更甚,不止齐王婚事,还有过几日的中秋宫宴,再过阵子的秋狝围猎,宫中管事各个都是老油条,她半点松懈不得。

“……瞧见没有,齐王殿下迎亲的模样,好像打了胜仗似的,别提多傲气了。”

马车外随侍的小宫女分了喜钱,兴致勃勃:“可不嘛,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齐王殿下方才可是……”

青芜皱了皱眉,掀帘斥道:“越说越没谱了,齐王殿下也敢编排,没得让人笑话东宫的人没规矩。”

小宫女噤声告罪,明蕴之摆了摆手,道:“罢了。今日大喜的日子,且让她们也松快松快。”

“娘娘就是太和善了。宫中人一个两个都看人下菜碟,仗着娘娘好说话,挤破了脑袋也想进东宫办差。”

青芜撇了撇嘴:“咱们东宫统共就两个主子,哪儿用得上那么多人啊?”

明蕴之揉了揉脑袋。

就在青芜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明蕴之轻声开口:“说不定过些日子,就会有新主子了。”

“娘娘?”

青芜错愕抬头,旋即想到什么,语气染上急切:“年初大选,太子殿下可是一个人都没要。难不成是……”

细白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车窗,明蕴之垂眸,看着车帘上华美的纹饰。

前几日,皇后召她去了长秋宫,字字敲打。

其实明蕴之无需警醒,她比谁都明白太子不仅是她的夫君,还是这天下人的储君。

“太子殿下敬重您,三年来举案齐眉,从无嫌隙,娘娘何不……”

“举案齐眉。”

明蕴之默默咀嚼这几个字。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听人这样形容她与太子,确实也找不到比这个更适合他们二人的词了。

与齐王和姚玉珠之间的浓厚情谊相比,她与太子之间的感情就好似一缕飘渺的烟。或许世间夫妻大多如此,恩情大过于爱情,只要能携手与共,相敬如宾,那没有感情也无妨。

只是亲眼看到那样的真挚热烈,难免会有所触动。

她想起齐王提起姚玉珠时亮晶晶的双眼,姚玉珠听人打趣时羞得通红的脸颊,笑意自然而然地泛上唇畔。

和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不同,明蕴之与太子虽早有婚约,却只见过寥寥数面便成了婚。

她还记得成婚那日,那场比之今日更为声势浩大的婚宴,她戴着凤冠盖上盖头,含羞带怯地被兄长背入花轿,一路上听着百姓孩童的欢呼笑闹,心底无比期待。

她是见过太子的,他样貌出众,世间少有如他这般气度的男子。又听闻他文武兼备,乃是少有的治世之才,年纪轻轻就上阵带兵,击退了突厥大军。

那时明蕴之坐在轿中,胡思乱想了一路。

宫中女官为她扑了厚厚的粉,会不会太过厚重,吓到他?

这么重的凤冠,会不会压得她脑袋太沉,万一跌跤了该怎么办?

太子只见过她几回,还记得她吗?

他……会喜欢她吗?

一直到下了花轿,握住他的手,她的心也不曾平静下来。

咚咚的心跳声里,她紧张地拜完天地,进了喜房。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掐入掌心,呼吸都忍不住放得很轻。

太子性恭肃,无人敢来闹洞房,耳边一片静寂。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她腰身都坐得发疼的时候,太子才回来。

他掀开了盖头。

明蕴之被烛光晃着了眼,厚厚的妆粉糊在脸上,她知道自己笑容僵硬,肯定很难看。

可是太子,她的夫君生得真好看啊,从前见过的几回,都没有今日穿着喜服的他这样俊朗。她仰着头,看到了他流畅的下颌,看到他……冷淡的双眸。

明蕴之忽然清醒了几分。

像是在空中飘飘荡荡的人终于撞到了无形的墙,很疼,却命中注定地落了地。

……

她轻轻呼气。

明明她比谁都了解。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太子对她是无甚情意的。身为太子妃,她要为他打理好东宫事务,让他在处理政务时不必为琐事忧烦,为他绵延子嗣,照顾妃嫔。

成婚三年,她膝下无所出,东宫又并无姬妾,按理说,她早该懂事知趣地为夫君张罗才是。

只是太子从未提过子嗣之事,她也就故作愚钝,不聪明地维持着现状。

这样的日子,终于要被打破了。

回到东宫,明蕴之让人准备好醒酒汤,晚膳勉强用了些许,被侍从劝着喝了汤羹,早早地沐浴更衣。

青芜也记挂着方才说过的事,她是明蕴之的陪嫁,自然不希望有旁的女子先一步诞下子嗣。

摇曳烛火下,明蕴之翻着账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不若让夫人在民间寻个大夫,为娘娘瞧瞧?”

青芜口中的夫人,是明蕴之的母亲柏氏,“宫中的太医都长着一张嘴,只怕诊不出什么。”

“自年初起也喝了不少苦药,还要来折腾我?”

明蕴之脾气很好,与侍女太监都少有怒容,闻之也不恼:“子女之事都是缘分。缘分未到,再诊也没什么用。”

除了缘分,明蕴之还苦涩地想,孕育子嗣之事,也不是她一人能完成的。

除了初一十五,平日里太子事忙,鲜少来她这里。许多时候,她都怀疑她的夫君是否清心寡欲到不正常的地步。可每每来此,不闹上三更是不会放过她的,明蕴之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推断。

青芜为她轻轻锤着双腿,心下一叹。

人说“管家三年猫狗都嫌”,但明蕴之掌管宫务的这几年,却少有人对她有怨言。她贤名远扬,人人称赞,无不敬服。

自家姑娘什么都好,却偏偏不懂争,不懂抢。

明蕴之合上账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如果不曾看到齐王是怎样爱重姚玉珠的,她或许还不会心生贪念。妄想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就是贪心,今日的贪念不该再困扰她,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应该如何处事。

明明在三年之前,她就无比清楚这一切。

戌时过半,炉中香火将要燃尽之时,侍女打帘进来,打断了明蕴之的出神。

“殿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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