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深戾的眼眸微微眯起,攥紧了身侧的手指,淡淡道:“殿下喜欢就好,臣身为臣子,理应为殿下鞠躬尽瘁。”
李珏仰面大笑,声音明显抬高,“哈哈哈哈,商丞相此言着实令孤感动,不如孤赠送丞相几个美姬养在府中如何?”
商陆挑眉:“不必,臣……”
还未等商陆说完话,李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轻笑两声,“你瞧孤这记性,差点忘了商丞相与魏家姑娘郎情妾意,好事将近,怎还会纳其他美姬入府?都怪孤想的不周到。”
然,在李珏谈起魏家姑娘时,商陆的眼中闪着冷光,却又不得不微微俯身回应:“殿下此言,正是臣心中所想。”
李珏缓步靠近商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孤也在这里祝商丞相,抱得美人归。”
两人明明言语和谐,却暗暗透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商陆抿紧唇,双手紧握成拳,“臣,谢过殿下。”
接着李珏爽朗一笑而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商陆掸了掸方才被李珏触碰的衣物,微蹙的眉心透露着几分烦闷。
就连宫墙上喜鹊的叫声落在心中也甚觉心烦。
不过片刻后,终行至宫门,他瞧见了守在门外的重楼,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回府!”
“是……相爷!”
重楼见商陆眉眼间黑压压透露着阴沉,一时说起话来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他。
明明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上个朝回来后,他家相爷就成了万年寒冰,浑身透露着怒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路上,重楼未敢说话,打量着商陆的神色,只见他家相爷坐在车舆里,紧阖双眸,搓着手指,显然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重楼叹了口气不禁想着,自从谢姑娘被相爷送走,他家相爷就没一天顺心过,今日又不知是谁惹了他,往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
回到相府后,商陆快着步子行至殿内,一言不发坐在案前,亲自倒了盏茶,浅啜后又放下茶盏。
下一瞬,他的目光落在窗边的风铃花,不禁回想起李珏系在腰间的那枚香囊。
上面也是此花。
一股莫名的恼火涌上心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紧紧攥着茶盏,分明的骨节因用力而凸起,吩咐道:“去,把谢为欢的东西全扔了!”
他的声音很冷,深邃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一旁的重楼也被他骇了一跳,跟随相爷多年,还未见过他如此失控愤怒的模样。
“啊?”重楼愣住,反问道:“全……全都扔了么?”
商陆向他投去满是杀气的眼神,“听不懂?”
“是,相爷!”重楼点头如捣蒜,又指了指合窗边,“那相爷……那处的风铃花呢?”
那风铃花是谢姑娘一年前亲自种下的,偷偷搬到相爷屋内,相爷也欣然接受。闲着的时候也会亲自打理它。
他跟在相爷身侧多年,还从未见过相爷对什么事物用心过,那风铃花算是一个。
也不知相爷是喜欢那风铃花,还是喜欢送的人。
商陆:“扔,全部。”
“是,相爷。”重楼依言立时走至合窗边将那风铃花抱了下去。
然,商陆再次抬眸望向已空荡荡的窗边,却又觉得空荡荡,似乎少了些什么,一时内心烦躁手下不稳,竟将茶水洒在身上。
茶水瞬间湿透了衣物,他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偏偏这时,又有小厮前来禀告,“相爷!”
商陆眉头紧锁,向门处望去,嗓音带着几分斥责,“何事?”
小厮胆战心惊:“相爷,魏姑娘来了府上,说……说要求见相爷!”
……
酉时,炽热的暑气慢慢消散,轻风拂面带来几分清凉,十分舒适。
谢为欢带着半夏来到了京城的东街闲逛。往日在相府时,她起了玩心也会趁着商陆不注意,偷偷和半夏溜到街市闲逛半日。
这东街市有一家珠宝阁名叫漱玉楼,店内满是各类珠宝珍奇的物件,每日上新,深受贵女们的喜爱。
谢为欢每次留出去都会来此处闲逛片刻,瞧着那些奇珍异宝,若是有合适的也会收入囊中。
今日,她来到这漱玉楼时恰逢店主购入一批新样式的发簪,几个姑娘们围着瞧。
谢为欢按捺不住好奇,也凑近瞧了一眼,谁料目光立时被其中的一个发簪吸引住。
那发簪上的花样,正是她所钟爱的风铃花。在余晖的映照下,那风铃花宛然若生,极为讨人。
谢为欢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带着几分欢喜。
“店主,这发簪多少银两?”她指了指,轻声问道。
店主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姑娘,那发簪三十两。”
谢为欢回以店主浅笑,在心中思虑着发簪价格还算合适,好不容易遇上她所钟爱的,随即回道:“楼主,这发簪我要了!”
半夏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口,问道:“姑娘,咱们府中什么样式的发簪没有?怎买这种?瞧着就不是什么好发簪……”
谢为欢摇了摇头,眼含笑意,“半夏,府中的都不是我所钟爱的,只有这一个,甚合我心意。”
半夏略有所思点了点头,她家姑娘是个犟的,约莫着这世上也只有相爷能劝动。
而就在谢为欢刚从怀中把银两拿出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清脆的嗓音,
“店主,你手中的发簪我要了!”
谢为欢听闻有人来抢那发簪,转过身要瞧瞧到底是哪位姑娘不讲道理。
然,就在瞧清来人时,谢为欢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姑娘身侧还伴着商陆。
只见那姑娘身着淡粉色纱裙,略施粉黛便倾国倾城,一瞧便知是大户人家的贵女。
不知商陆同她是何关系——
眼前的商陆在瞧见谢为欢后,眼神明显一顿。
半夏回过神,轻轻说了一句,“相……相爷。”
声音很轻,却唤回了谢为欢的思绪。
一阵恍惚过后,谢为欢的目光才从商陆身上移开,望向那姑娘,“姑娘,这发簪是我先看上的,也同店主约定好了,卖给我。”
说起话时,她的目光不禁瞥向一旁的商陆,而他站在那里如同冰冷的雕塑,置身事外,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执。
眼神也未曾给过她分毫。
半夏也在一旁帮忙说话,“这是我家姑娘先看上的,凡事要有一个先来后到。”
只见眼前姑娘矜持地捂嘴笑了笑,看向店主反问道:“她可付了银钱?”
店主摇了摇头,“未曾。”
那姑娘又看向谢为欢,幽幽笑道:“既然姑娘未付银钱,那这发簪就还不是你的。”
接着她挽起身侧的商陆胳膊晃了晃,声音轻柔而软糯,“霜儿说的对不对,相爷?”
谢为欢抬眸望向商陆,她眼神落在两人相互挽着的手,眸光微暗。
男人一向不喜生人靠近,别说还如此亲近地挽着他的胳膊,看来眼前的姑娘对于他来说,非同一般……
思此,她内心犹如压上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商陆淡淡瞥了一眼那发簪,抬眼望向谢为欢,眼里没什么温度,“既然你未付过银钱,这发簪算不得你的。”
“既如此——店主,我付你双倍银钱。”
“啊?”店主犹豫了一瞬,望了望谢为欢,又望了望商陆,“公子,这……”
商陆皱眉冷视,“十倍……”
他想要的东西,还没人能争得过他,更别说眼前不起眼的发簪。
店主登时大喜,将身前的发簪递给了那姑娘,又转头向谢为欢致歉,“姑娘你看,并非是我不想卖你,价高者得,这位公子出的价,我实在是无法拒绝,见谅。”
“谢相爷!霜儿知道相爷最疼我了!”那姑娘贴向商陆,娇嗔地扯动着男人的袖子。
商陆轻轻嗯声。
半夏:“相……”
谢为欢拉住欲上前争辩的半夏,她眼睫轻颤着,攥紧的手指终没了力气。
原来男人并不是不会哄人,他为了讨身侧姑娘的开心,竟出手如此阔绰。
她压下心头那股酸涩的情绪,行礼道:“是我自不量力,同姑娘争抢,只是我太喜欢那发簪上的风铃花,姑娘也喜欢么?”
闻言,商陆这才注意到那发簪是风铃花的样式,原来如此,只是他不理解谢为为何对此那花这般执着。
愚蠢至极,
总是寄托希望于没用的东西。
在殿内外种满风铃花也就罢了,连一个风铃花的发簪都不放过。
——还有绣给李珏的香囊上,也是风铃花。
“风铃花?”那姑娘闻言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满眼厌恶道:“居然是这晦气玩意儿,我不过是看着这发簪稀奇,买来玩玩罢了,真是晦气!”
“相爷,霜儿不是故意的。”
商陆未搭理那姑娘。
谢为欢挑眉,不知为何在她心中如视珍宝的东西却成了晦气的物件,不禁反问道:“姑娘为何觉得它晦气?”
那姑娘嗤笑了一声,“今日我到相爷府中瞧见相爷将府中的风铃花都扔了出来。”
“相爷不喜,自是晦气。”
谢为欢睫毛微微颤抖着,连着声音都在发紧,“都……扔了?”
商陆将她留下的风铃花都扔了……
那姑娘的话落在谢为欢耳中,声音飘渺,带着刺痛。她抬眸与眼前商陆眼神交汇,而男人却不知在思考什么。
忽地她只觉喉间一哽,心中酸涩的情绪再也忍受不住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