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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Nacht

头顶白光扬扬洒下,印出一道黯淡的影,指针与影重合,指向——

孟撷。

却盏很轻地动了一下眉,命运让她选择孟撷。

巧了,她偏偏不信命。

没忍住笑了一声。

世间如果真有上帝,她都能想象到上帝板着脸无语的样子。

指腹按住照片随台面滑过,一张薄纸拿在手里,却盏落眸,盯着照片中的主人公。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大概是长辈拍的,是张没看镜头的侧颜,并没有完全诠释她所看到的长相。

好友验证申请没得到回应,一通电话打过来。

却盏接起,“喂?”

“回国了也不打声招呼?”电话那头是道男声,嗓音低沉又透着稳重:“我在你家门口,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电话里的声音与门外隐隐传来的声音一致。

打开门,还真的是他。

“孟撷?”却盏略显意外,双手抱胸半倚在门框边,“你大半夜在一个异性家门口,不怕我报警啊?”

“以我们俩的交情,这点小事不至于。”孟撷心知这是玩笑话,语气不疾不徐。

却盏和孟撷是朋友,两人从初中认识,高中毕业后都选择在欧洲留学,关系不浅,甚至,却盏到孟撷所在的学校去找人还被别人误会是他的女朋友。

只是让孟撷没想到,他这个关系不浅的朋友突然把他微信删了。

原因未知。

“可能知道你回国,毛孩子心灵感应较强,吵着要回家。”孟撷抱着两只猫猫,一只狗狗跟在他后面,折身,轻松口吻:“这一个月帮你照顾它们,好处先不说,还被除名了。”

却盏听懂话里意思,打开微信查看联系人,那条好友验证申请正是孟撷发过来的。

“抱歉啊,你和Leo的头像一样,不小心误删了。我现在加回来。”

“Leo是谁?他怎么你了。”

“不想说他。”

她不想说,他也没再多问。

一个月不见,却盏特别想她的孩子。

刚见到主人,小白猫就跳下来往她身上扑,小黑猫蹭蹭她的手臂,还有来回踱步狂摇尾巴的杜宾也加入争宠行列。

“妈妈也想你们呐,真乖。”

却盏养了三个毛孩子,两只猫是她救助领养的,一只全白,一只全黑,白猫叫Tag,德语译为“昼”;黑猫叫Nacht,译为“夜”;帅气高挑的杜宾叫Revival,译为“重生”。

出国前,委托孟撷帮她照顾毛孩子们一个月。

“我不像那么小气的人吧。”却盏指的是他帮她照顾猫猫狗狗、她要回馈的好处,“过段时间请你吃饭,地址你来挑。”

“行啊。”

孟撷往里走了些,看到中岛台面上零散摊着很多照片,挑出自己的那张,“我的照片?”

“嗯,在挑联姻对象。”

不论是和却盏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都知道她生性自由。

对那些追求者花里胡哨博关注的小手段,她从没给过任何人一次机会。

……现在却突然要结婚。

“本来就是联姻,也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资本交易,结了婚,也不意味着我会失去自由。”却盏看得通透,婚姻是坟墓,可联姻不是。

“所以,你没选我吗?”孟撷问。

是的,她没选他。

灯源一折,Leroy Musigny更显透郁。

却盏执起酒杯饮一小口,弯起胳膊撑在台面上,艳眸中少见铺了一层微弱浅色,“你希望我选你?”

Tag也在这一时刻看向他。

男人稍怔。

果然是儿子随妈,他们的眼睛七分相似,都漂亮。

在她怀里的Tag不太老实,蹭她还不满意,伸出小爪子勾住了她的头发。

孟撷上前解围,箍住两只小猫前爪,另只手帮她弄勾在一起的长发,很细心。

他们是朋友。

她选联姻对象一方面看长相、家世,无情史背景,一方面最好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即便结了婚,也不会过多干涉对方生活。

最好,都对彼此视而不见。

一周时间,却盏终于将时差调整过来。

起床后,她洗漱吃饭,走到哪儿,Tag和Nacht就跟着她到哪儿。

时不时蹭蹭她的脚踝撒娇求抱抱。

“宝贝啊,妈妈在吃饭。”

到了时间,却盏给两只猫猫放粮,这时候倒不黏她了。

Nacht也不知道小小的脑袋瓜在想什么,看了看自己的那碗猫粮,非要冒着挨打的风险抢Tag的猫粮吃,Tag不惯着它,瞄准目标上去就是一记喵喵拳,Nacht挨了拳头碰瓷儿倒在地上不起来。

小幅度甩了甩尾巴,弱弱“喵”一声求和。

相爱相杀的两个小家伙。

故事讲给外婆听,小老太太眼睛弯弯,听了个趣儿。

“盏盏。”

叶簪琳听女儿说起过给外孙女安排联姻的事情,“你真的选谢家那位长子?”

却盏点头,说是。

“听说他人刚从美国回来,工作挺忙的。”叶簪琳担心,“结了婚之后能对我外孙女好吗,别一天到晚不着家。”

最好一天到晚不着家,老公有钱有颜还不回家,这婚后生活谁不羡慕。

却盏心里默语,唇角差点没收住。

叶簪琳女士看过来时,她及时压下去,“外婆,男人心思放在事业上是好事。”

“再说,”话实在违心,以至说得磕绊,“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谁要跟他培养感情。

“你们见面了吗?”

“……还没。”

“联系方式呢?”

却盏保持沉默。

名媛圈的圈子互通,联系方式,母亲前两天推荐给她了,但她没加。

哪有女生主动的,搞得多想把自己嫁出去一样。

对方同样没加她的联系方式,甚至私人邮箱也没发出见面邀约。

看样子都对这场婚姻不上心,彼此都清楚,仅仅把这场联姻当做互利的生意去谈。

“叮。”

手机短暂响了一声。

面容解锁,消息栏提示——

【X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却小姐你好。】

【谢弦深。】

RC拓展子公司的事情已完善妥当。

上午结束一场会议,文件一一过目后,谢弦深合上钢笔,左谦抱着文件退出CEO办公室。

“谢小姐?”

门刚被打开,左谦识清眼前人,稍愣住。

“嘘……”谢听竖起食指于嘴边做了个闭声手势,可惜晚了一秒。

“跑这儿晃荡,嫌给你安排的工作不够多?”

谢弦深没往门外分眼神,尽管如此,他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谢听不趴在门框躲猫猫了,手指缠着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没劲,你们三个字的就会欺负我们两个字的。我才刚留学回来就给我安排一大堆的工作,一点也不好玩。”

三个字欺负两个字的意思是,谢家一共六口人,谢父谢母谢家长子一阵营,谢澈和他的双生妹妹谢聆谢听一阵营。

在谢听眼里,她这个大哥最会“压榨”她。

所以,她今天为自己讨公道来了,顺便,完成许梵姻女士交给她的“工作”。

“哥。”

谢听坐在办公桌对面,眼睛不动声色瞟向离她半米远的手机,“你什么时候跟我未来嫂子见个面啊?妈妈交代过你约人见面这件事要亲自来,以示对人家的尊重。”

她就是来看她哥有没有照母亲的交代办事。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

“你是我哥呀!哥的事就是妹妹的事!”

谢听义正言辞,肚子里的水儿却不这么想。

得知大哥选了却盏作为联姻对象,她好奇心推动想八卦一下,虽然没见过这位未来大嫂,但第六感告诉她这位未来大嫂肯定是能拿捏大哥的主儿,这样,大哥日后再用工作什么的“压榨”她,她也算有了靠山。

偷摸拿过谢弦深的手机,她瞄到过锁屏密码,输入,找到母亲推荐给他却盏的联系方式。

一看,确实还没加。

进度太慢了。

谢听动动手指,备注名字,加好友,成功发送。

“手机给我。”谢弦深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睨了她一眼。

她的心眼在他这里还过不了关。

“你凶我也没用,我已经发送了。”谢听拱了拱鼻子做鬼脸壮胆,又想到什么,话锋转移,“不过,我听说却盏最爱自由,野飒又反骨,你对那些莺莺燕燕没兴趣,是喜欢她这款吗?”

从确定联姻到选人,前后只用了十分钟。

谢听想不通大哥为什么会选却盏。

“工作少了是吧,行,再加。”

“不不不……!”谢听自知斗不过谢弦深,赶紧溜场,临跨门时又转身,气鼓鼓:“我回去就跟妈妈告状!等你结婚了,以后让大嫂好好管管你!”

管他?

谢弦深低眸,神色轻慢。

利益联姻,他不会动感情,更不可能喜欢上她。

从外婆家离开,却盏去了一趟Rokori。

Rokori(罗蔻里)是法国总部RKCR分衍设立于亚洲区的时尚奢侈品品牌公司,七大洲分公司点产业遍布,总部RKCR起创19世纪中期,自RKCR成型初始,却家祖辈便为法人之一,除投入大量资金持资入股外,背后给予政权扶持促其发展壮大,拥有绝对掌控权。

在RKCR旗下,知名度最盛、影响力最高的奢侈品品牌当属Rokori莫属,此外,RKCR作为引领全球时尚的巨头先锋,百年来先后收购Niyo(尼约)、Detina(黛蒂娜)、Enanzaki(恩安崎)等五十多个时尚奢侈品牌。

这次去Rokori,是公司首席执行官白兮缦女士安排她去的。

女儿自硕士毕业以来,绝大多数时间在外面享受世界,却家上上下下家大业大的产业当然要交给却家唯一的继承人。白女士意指让她在高层历练一段时间,却盏则认为,既然是历练了,从基层做起也行。

“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在基层。”

白兮缦坚决反对,却盏劝说无果,一通拉锯战至尾,将她安排在了中层。

“你怎么回事?到底说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居然在合同方面出错!”

却盏停步于商务部所属楼层,越往前走,领导办公室训斥越强烈,天体坍塌似的。

“却总好……”

有员工从茶水间倒了杯水出来,迎面看到她小声打了道招呼。

“里面怎么回事?”却盏问。

“是最近开创的新系列产品合作的事。”小员工性格老实,事情经过一五一十报告给却盏,“负责该项目的主管在拟定合同时不小心打错了数字,Rokori所占利润比不足三分之一,所以……”

再后面的事,却盏心里有了数。

微抬手,小员工自动退场。

“公司对新系列产品有多重视不用我多说吧……”

“叩叩叩。”

总监何逢的脾气没掉火,眉拧得深,“进来!”

“何总监。”却盏挂着轻笑推开门,她的出现让气氛压成一条线的办公室登时松了弦。

“却总。”

公司CEO的亲女儿,像何逢这样的部门总监亲自迎接都成怠慢,忙推来椅子示意她就坐。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却盏低手拿过桌面上被甩乱的文件,不紧不慢整理好,“正好,刚入职没什么事情做,这个项目我全权跟进。”

她忽然理解了,白女士口中说的“不顺利”是指这件事。

也可以说,这是她要迎接的考验。

其余两人瞬间明白,是高层意愿。

“还不快谢谢却总。”何逢递眼色。

“啊……谢、谢谢却总,谢谢却总。”

离开办公室,主管跟在却盏身后欲想解释造成错误的原因,毕竟新官上任,不想在她心里留污点,“却总,这次合同造成的失误……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因为我发现我爱人最近不太对劲,在调查一些事情,导致工作分了心……”

声音逐渐变小,但却盏听清了。

爱人最近不太对劲,简而言之,出轨。

“职场只讲结果,不看原因。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却盏来到茶水间,她们的对话被玻璃隔板有意阻断。

“一件事情犯了错,要想到的不是为自己脱罪,而是做出应对情况的措施。”

“是,却总……”

“你说的原因属于你的私人事情,我无权过问。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女人应该专注提升自己,自身高度达到你所认为的理想状态,你会发现,除了生死,其他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对方把话放在了心上。

玻璃门再次闭合之际,消息提示震动一声。

Freiheit:【你好,却盏。】

X:【却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弦深的回应在她礼貌回复之后隔了五分钟,只不过开了静音,现在才关。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Freiheit:【今天晚上。】

X:【具体地点和时间是?】

秒回。

对比她“晾”他的一个小时,他还挺有诚意的。

却盏报了一家餐厅,时间定在晚上六点,消息再递,对方回:【餐厅地理位置在市中心,时间点恰临晚高峰,希望却小姐能如约而至。】

这是内涵她选的地段和时间不合理?

Freiheit:【不劳谢先生提醒。】

Freiheit:【我的时间观念一直很好,另外,我不喜欢迟到的人。】

“阴阳谁呢。”却盏锁屏,也没看谢弦深是否回复。

工作方面接手新项目,她打开文件大致浏览了下内容。

等等,项目投资方是她的联姻对象?

很好,工作的心情立马减了大半。

快到见面时间,却盏提前到达餐厅,服务生询问她是否有预约,她报出餐厅座位号,而后,服务生带着她前往餐厅贵宾区,在六楼。

夜渐渐包绕四九城,街道灯盏复明。

座位次邻窗边,却盏远眺了会儿,百无聊赖,她忽而想到母亲给她的这位谢家长子的个人资料。

谢弦深。

27岁。

哈佛大学经济学EMBA双学位硕士,高中时曾蝉联国际知名赛事IEO、NEC冠军,本科期间发表过数篇高质量SSCI学术期刊论文,之后创办风投公司RC(Rational Choice),短短四年市值高达729.99亿美元,并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RC上市之后影响力甚为深远,同年冬月,WSJ报道于VC行业中,RC已成为独树一帜的新星领袖代表。

以上仅仅只是他的个人成就。

再论家族,谢家是京城上流圈中的顶级豪门,德高显赫,与却家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世家阀阅百年来托举衍系繁盛的珩琛集团所涉及领域包括金融、时尚、科技等,京城乃至全球,声名与地位所占主导首屈行列,祖辈中更是人才功过,从军、政、商,背景实在过硬。

却盏后靠背,还算满意。

与此同时,餐厅正门主路先后汇入数辆豪车。

远闻大人物到场,经理携数人管控场前秩序,为其让路。

为首且居主位是辆京A连号的迈巴赫Landaulet,车身通体硬沉全黑,驶向主门停稳后,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跨台下车。

男人身形颀长高挺,肩正平直,一双长腿包裹于精致奢华的西装面料之下。

暗夜缠上来隐淡视野,数人之中,唯独他气质疏冷,如傲雪清霜,围在他周身的人只能沦为陪衬。

仅仅站在那儿,贵族世家的气息不言而喻。

等却盏注意到动静坠眸,只瞥见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盎盎,我后悔来早了。”

却盏就不该一时“赌气”提早到半小时,打电话找寻盎解解乏,“你工作忙吗,陪我聊聊天儿?”

“盎盎?”

对面异常平静,她又叫一声。

不对劲。

寻盎原本憋着气没打算诉苦,可听到好姐妹的声音一下子没绷住,哽咽渗透声腔:“盏盏,我男朋友出轨了。”

男友出轨是今天发现的,她出差前查他手机才得知,男友要约小情人共进晚餐,餐厅正是却盏所在的这家。

“他居然敢出轨?”寻盎笑声讥嘲:“当初追我的时候轰动整个京城,情话表白样样有一套,现在说出轨就出轨,要甩也是我甩他!”

“盏盏,我们谈了整整两年……”说着,她好像哭了。

寻盎谈恋爱,却盏第一个知道。

她最好的朋友受了这档子委屈,她不能坐视不管。

“餐厅座位号发我。”

“消息上没说……”

但也在六层贵宾区。

“那他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正装还是休闲装?”

“黑色西装。”

寻盎和男友共享过定位,定位此时显示男友已经在那家餐厅,现在这个时间点也对得上。

六层属于贵宾区,空间大,人却少。

算上她,只零星几个人在。

环视周遭,一一排除目标人物,却盏将视线定格在两点钟方向。

找到了。

贵宾区座位分东西两面,中间横亘一竖巨大的沉香镂空花案屏风隔断。

却盏在东面,未思其他,利落起身从屏风南方绕过径自走向那出轨男,看他的背影,她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死渣男!”

两人距离仅半米之差之时,她情绪生厌,当机立断对那人甩了一巴掌。

“啪!”

这记耳光声响在满场清寂的贵宾区尤为刺耳,也突兀。

区内零星几人视线一瞬聚焦于此。

帮朋友出了气,心中总算舒坦,可事实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却盏定住,手心又疼又麻,过电似的蔓延四肢百骸,她被痛感拽断神经线,脑中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空气甚如死湖静沉。

镂空花案屏风扯来的光感孱薄,拢出一片黯色,谢弦深微侧头,五官全显。

只听闻他淡嗤了声,辨不出喜悲。

那双黑墨般的眸子投在她身上,幽暗似深潭:“却小姐有心了。”

“初次见面,给了我这么大一份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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