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沈屿思想起自己来之前祁越好像就喝了挺多的,刚刚又替她挡了那么多酒。
他现在该不会酒精中毒了吧?
她赶紧坐下,伸手捧起男人发烫的脸,指腹压在他微潮的鬓角,酒吧射灯照亮他的五官。
沈屿思呼吸微窒,真帅啊。
这人确实有游戏人间的资本。
她正要仔细查看祁越状态如何。
只见他睫毛轻颤,眼里哪还有醉意,全是快要溢出来的促狭,低笑声震得沈屿思掌心发麻。
他问,“你这是在紧张我吗?”
“……无聊。”沈屿思收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祁越逗她,“如果我真有事,你会对我负责吗?”
沈屿思瞥他一眼,有些想笑,“想对你负责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轮得到我啊。”
“自谦了啊,明明不回我消息的人是你。”
沈屿思牙齿咬咬舌尖,后悔自己非要搭话,现在给人家抓到机会兴师问罪了。
她故作慌乱地拿起手机解锁,指尖下滑将未读标志的对话框怼在祁越面前。
Casanova:【伤得严重吗?】
“呀,那天消息太多,你的被顶下去了没看见。”沈屿思嘟囔着,似在懊悔,“我说你这些天怎么没给我发消息呢,原来是我没回你啊。”
如此拙劣的谎话,沈屿思用得却顺手,因为她知道祁越不会戳穿她,既如此那就装傻好了。
祁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点头头,似在肯定她的话,“那现在看来,你的腿伤已经好了?”
“对呀。”
祁越正要说些什么,被斜插的一道男声打断,“越哥你也在这儿呢?”
他回头,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是啊,好巧。”
那人走进卡座,看见祁越边上的沈屿思问道,“这位美女是?”
“朋友。”
“哦——还以为是嫂子呢。”那人接着说,“干脆一起去我那喝几杯?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没等祁越回答,沈屿思先一步开口,“你去吧,我腿疼。”
其实祁越本打算拒绝朋友的邀约,只是听出了沈屿思话中的赶客意味,他顺着她,走之前特地叮嘱。
“你今天也喝得不少,别乱走,等我回来。”
祁越离开后沈屿思一个人坐在卡座,将剩下的酒倒在杯中慢慢喝着。
让祁越走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刚刚氛围太暧昧了,万一她上头非礼人家怎么办。
她可不想当女流氓。
此时正播放着抒情歌DJ版,舞池内的人摇头晃脑,沈屿思也跟着节奏动了几下。
一个人时,酒精很快发现了她扔在角落处的难过,并将其抽出放大无数倍。
女儿来云昌这么久,沈宴初作为爸爸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林映舟有女朋友了,Z老师突然不理人,她那么漂亮的腿上可能会留疤。
这些事放在平时沈屿思根本不在意,可在酒精的加持下她顿觉委屈,酒也喝得越来越猛。
手机震动了一下,沈屿思点开消息。
Z:【?】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没写作业,Z老师来兴师问罪了。
天!他怎么这么尽职呢!
沈屿思点开相机,故意对着射灯频闪的舞池拍了个视频发过去。
就许你忙得不理人,不许我不写作业?
林映舟洗漱好正准备休息,问作业是例行公事。
即将开学,他近段时间很忙,沈屿思没交作业也不会如何。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沈屿思会突然叛逆。
林映舟点开那段视频,音浪声从听筒中炸开,刺耳异常。
正要将视频退出,沈屿思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只能将音量调至最大才能勉强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疯话。
“Z老师,我在喝酒啊,作业明天发你。”酒嗝上来,沈屿思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
“我知道,要补十五遍嘛,今天五遍,明天五遍,还有罚抄的五遍,等我明天全都给你……”
视频到这戛然而止。
林映舟眉头拧紧,迅速编辑信息:【哪个酒吧?】
酒吧向来鱼龙混杂,漂亮女生在那种地方喝得烂醉,是件极度危险的事。
林映舟不确定她身边有没有朋友,从视频来看,卡座周围是空着的。
看着迟迟未回复的消息,林映舟又开始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是她自己要去酒吧的,也是她自己要喝这么多的。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为什么要去干预别人的选择。
虽然这样想,林映舟还是把静音后的视频发给朋友问他这是哪个酒吧。
沈屿思已经醉倒在卡座上,哪有力气回消息。
谢笙在舞池看到沈屿思这边的情况,赶紧和苏泽回来守着她。
注意到不间断的嗡嗡声,苏泽提醒,“小岛手机好像响了,是不是有人打电话给她?”
谢笙捡起她的手机解锁,在通知栏处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什么Z老师?”
她将手机锁上放回去,忍不住吐槽。
“有病,大晚上的还打这么多电话来,看着不是什么正经老师,让她睡吧,等下清醒了再说。”
过了十分钟,沈屿思被DJ声震醒,“好吵啊。”
“酒吧当然吵了。”谢笙问道,“头痛吗?”
沈屿思这才想起来今天有个网红DJ来这边打碟,“你怎么不去舞池?”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我不放心。”
“没事,我现在醒了,你去吧。”没记错的话,谢笙好像还挺喜欢这个DJ的。
谢笙总觉得她在逞强,“真没事?”
“真没事。”
谢笙问,“那997加9997等于多少?”
沈屿思以为她问的是一加一等于几,二都要脱口而出了,才发现不对劲,“我靠谢笙你有病啊,就不能问点简单的?”
还会骂人看样子是清醒了,谢笙放心道,“行行行,你坐这边别乱跑哈。”
“知道了知道了。”
酒精利尿,沈屿思趁大家被DJ吸引过去,想着现在上个厕所不用排长队。
从洗手间出来的那道走廊里,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沈屿思脑袋晕晕,觉得应该是做梦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在酒吧看到林映舟呢。
酒吧。
林映舟。
这两个名词甚至不适合放在一起。
发现林映舟居然是朝她走过来的,沈屿思再次肯定自己是在做梦。
一想到这,沈屿思更是冒出一股无名火,都已经不喜欢人家了,她还能梦到,太过分了!
沈屿思冲过去想发泄一番,走得太快,走廊又有积水,她脚下一滑,直愣愣栽进对方怀中。
林映舟下意识接住,怀里猛然撞进比自己柔软许多的身躯。
他呼吸停止,后颈一僵,掌心悬在她的腰后,难得的不知所措。
沈屿思深吸一口气,眼泪快掉下来了。
为什么在梦里都能如此狼狈!
沈屿思使劲推开他,“都怪你!”
林映舟抓住她的胳膊扶她站稳,不解地问,“怪我什么?”
沈屿思好似炸弹,一点就燃,“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明明就有女朋友,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害得我以为你单身,我那么喜欢你,还去练书法想进你教的班,结果差点就成了插足别人感情的坏人!”
林映舟哑然,不知道自己从哪冒出来的女朋友,“我没……”
沈屿思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这幅样子活像控诉渣男,“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解释!”
林映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她简直胡搅蛮缠。
他也是吃饱了撑的跑过来。
明明都洗漱好准备休息了,因为她一堆胡言乱语从林宅跑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舞池吵得耳膜快要裂掉,他愣是一路搜寻到洗手间才找到她。
结果,就她现在这状态,谁能欺负得了她。
沈屿思发了会儿疯,注意到林映舟今天有些不一样,她气焰渐渐弱了下来,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戴了眼镜啊?”
还怪好看的。
说着伸手就要摘下林映舟出门前特地戴上的特制眼镜。
眼看着要被她拿走,林映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动!”
“……”
沈屿思被他语气凶愣了几秒,接着又恢复成刚才无理取闹的状态,她用力抽回手,“你凶我?!我为了你特地去练字你还好意思凶我!你知不知道啊,练字很难的!”
林映舟沉默,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
沈屿思开始控诉,“那个Z,每天让我练同一本字帖,我都要练吐了还让我练!我都借酒消愁了,他还发信息催我交作业,我明天……我明天还要补十五张兰亭序给他。”
其实本来也没多难过,但一想到明天酒醒之后还要补作业,沈屿思眼泪径直落下。
那可是十五张啊。
谁家好人来蹦迪还要操心作业啊!
林映舟更沉默了。
他没催,他只是扣了一个问号而已。
沈屿思将这一切怪到林映舟头上,“我讨厌你!我那么努力那么想进B班想靠近你,结果你居然有女朋友,那我现在练字干什么,那我进B班干什么!”
林映舟盯着面前耍酒疯的人,心口忽然涌出一股热意,浑身莫名畅快起来。
所以,医院过后她并不是因为那个男的才不想进B班,更不是因为那个男的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而是因为。
她太喜欢他了。
喜欢到不愿插足他的感情。
憋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沈屿思只觉得舒服。
随之而来的是大脑缺氧、浑身泄力,她腿一软就要往前栽。
林映舟又一次接住要摔倒的她。
沈屿思继续瞪他,“恋爱不公开的坏人别碰我!”
她就是双标,自己恋爱不公开是情有可原,男的恋爱不公开就是想钓鱼。
林映舟真想立马松手让她摔下去,好感受一下地板的坚硬,否则她是不会知道疼的。
最终,他还是扶着她,任由她发泄。
好不容易等她说累了,他才有机会开口。
林映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解释。
明明他根本就不在乎沈屿思对他的看法。
“我没女朋友。”
林映舟不清楚她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她趴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她的身体软得不像话,像一团棉花搭在身上,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揉碎。
林映舟真想剖开她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自来水,在酒吧喝得不省人事,然后趴在陌生男人身上睡着。
她是一点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险恶吗?
林映舟彻底没了脾气,他俯身将她抱起放在走廊的长椅上。
已经十一点多了。
换做平时,他已经睡着了,而现在却守着这个醉鬼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睡得很沉。
林映舟垂眼看着,忽然被某个冲动的念头攫住。
他想知道现在的沈屿思会是什么颜色。
他想着,伸手摘下眼镜,任褪色的世界轰然倒塌,沈屿思的脸重新在视网膜上显影。
——红色。
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她的发丝垂落在长椅上,像一捧火焰渐熄的绸缎。
嘴唇的颜色也比记忆中更加深刻,此时正随着呼吸微微翕动。
林映舟想摸摸这颜色,他指尖悬在发尾上空迟迟未落下,未散尽的火焰余温灼烧着指腹。
他看见自己的阴影正被红色笼罩,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在呼吸彻底停滞前,他移开视线匆匆戴上眼镜,屏蔽一切会令他应激的事物。
林映舟世界里的红色又一次变得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