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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掌印

王铁咧嘴笑道:“哈!你这小□□承认了吧,你……”

“但那个人,只是我的病人。”她看也不看王铁,只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大声说,“村里各位都知道我月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常做的事就是采药,熬药,翻医书,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以身试病,以身试药。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没能继承父母留下来的医馆,各位也都不相信我的医术。”

“可就在今天,我成功将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救醒了。他不是什么野男人,他是我能力的见证者,所以我月慈今天在这里宣布,我要重开济世堂!”

听到最后一句话,刘屠户眉头一皱,气得正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妻子拉住了手。

所有人都没想到月慈会这么说,一时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现在是该继续骂人,还是该说恭喜。

“呸!什么狗屁病人和济世堂,都是借口!”王铁骂骂咧咧站起身,“我看你就跟你那狐狸精姐姐没什么两样!”

提到逝去之人,一时间,刘屠户夫妇都变了脸色。

刘屠户见月慈面色阴沉,一手握紧成拳,心道一声不好,没等开口阻止,月慈已豁然跨了一步出去,将手中竹条“啪”地往前一抽,正好甩在那王铁的脸上——原本就磕碜的面容多了一道红痕,看起来更显得狰狞了。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王铁带来的两名家仆也都纷纷愣住。

那王铁被抽了一道,没等回过神来哎呦叫唤,月慈又往前一步,长手一扬,直接一把掐住了他的下颌,迫使其张嘴。

刘屠户大惊,急忙喝道:“月慈!”

月慈袖中的毒针隐忍不发,距离刺进王铁的舌头只有几毫,她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王铁这才知道怕,一双筷子腿抖如秋风落叶,感觉自己快尿了。

都说月家有俩女儿,大女儿月霞美艳温婉,二女儿月慈模样清秀,性子却有点像是炮仗转世。原先他还不信,如今被炸了个正着倒是信了,也不知这一言不合就扎人的毛病是哪学来的。

月慈眉宇间凝着一股森寒,一字一顿警告道:“再敢辱我姐姐,下次这毒可就没有解药了!”

她将手一松,王铁顿时一屁股跌落坐在地上。

有过一次中毒的经历,王铁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忌惮地看了眼月慈手里的毒针,咽了口唾沫:“你你你,你给我等着!等我下次带多点人来!”

这些村民本就是跟着来看热闹的,现下见王铁都跑了,他们也都纷纷跟着散了。

刘屠户脸色黑如锅底,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到月慈身边一把抽走毒针,严肃呵道:“跟我过来。”

——

“跪下!”

夜色沉重,周围的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低吟。火把的火光将周围照亮,三个土包默默扎根在前方的空地,每个土包上都插着一块木板刻出来的碑。

月慈重重跪在三个土包面前,寒风深深,她面色被吹得苍白冰凉,却在舞动的火光中显出一副坚毅之色。

刘屠户举着火把站在她身后,道:“磕头!”

月慈一声不吭,又重重对着面前的三个土包磕了三个头,额头上黏着的土中泛了些血色。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这里!”刘屠户的声音和在风里,也变得凌厉起来。

“知道。”月慈嗓音沙哑,“但我不后悔。”

刘屠户说:“当年月霞也跟你一样,非要重开济世堂,你说你们姑娘家的就呆在家里结婚生子不好吗?非要出去抛头露面!你看看月霞,难道她的事还不能作为前车之鉴吗!?”

回忆起当年的事,月慈心里憋着一口气,语气染着几分恨意,说:“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害死她的人除了县令,还有远在京都司礼监的那位。”

听到司礼监三个字,刘屠户吓得冷汗直冒,就差上去一把捂住月慈的嘴。他迅速扫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才压低嗓门说:“你不要命了你!那也是你能提的?我告诉你,月霞的事只能怪她自己,别的你谁也怪不了,你也没本事怪!”

“凭什么。”月慈倔强抬眼,她死死盯着面前的三块碑,眼中猩红和火光融为一片,“凭什么我们只是好好生活就要被夺走生的权利,凭什么我们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你再说!”刘屠户还是上手捂住了月慈的嘴,他神经紧绷,嗓音和着风听上去有几分怪异,“就连当朝天子都忌惮司礼监里的那位主,咱们这样低微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恨人家,你真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月慈没再吭声,她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片刻后又松开,像是被说动一般,情绪稍稍缓和下去。

刘屠户松了一口气,把手撤开,道:“好了,别再提这件事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都得把它烂在肚子里!”他最后警告了一句,见月慈没有反应,才问,“你救回来那个人呢?”

月慈嘴唇翕张,没什么力气地回答:“在茅草屋里。”

“病情如何?”

“醒了,估摸着再有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我问的是他受了什么伤!”

“……刀剑都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刘屠户气得跺脚,“这慈悲村如此偏远,怎么会好端端地被你捡去一个被刀剑伤重致死的人,你就没想过他会是什么身份?”

月慈答:“想过,但我不在乎。”

其实初见到那男人时,她犹豫过,但很快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说过的话——行医者问心不问人。她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如果是好人,那便算是好事一件;如果是敌人,她能救,自然也能杀。

“呼——”刘屠户感觉自己再跟月慈聊下去,这里的土包就要多上一座了,他只好及时收手,主动退一步说:“病好了就把他送走,必须送走!”

这么些年下来,刘屠户还是第一次对她松口。月慈眉眼弯了弯,说:“好。”

片刻后她又紧跟着问:“那济世堂呢?”

刘屠户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别想!”

月慈幽幽叹了口气,心想二舅嗓门听着中气十足,估计再气两回也没事。关于济世堂,先斩后奏或许不是不行。

“还有,”刘屠户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别扭,“最近山匪横行,不太安全,你……你自己小心着点。”

月慈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松懈,乖乖应道:“知道了二舅。”

——

今夜月色被遮,林中泥路更是难走,闻鉴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个趔趄不知道摔在了哪里,浑身上下都是黏腻的土。

他黑沉着脸站起身,感觉体内内力全失,不仅如此,视力也受到了影响,看东西模糊不清,像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

想来是肩上的伤所致。

大概三个月前,他正带人围剿柳行云,将人逼上了悬崖。

柳行云身为太师,乃是文官,一招半式都不懂,眼见身后就是悬崖,今夜无论如何是躲不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回身望着马上之人骂道:“闻鉴!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却阳奉阴违,你要如何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

闻鉴身边是数十道黑影,他两手拉住缰绳交叠身前,身体散漫地微微前倾,绷着单薄的眼皮懒懒看向对方,嗤笑道:“柳大人,所以咱家不是杀你来了吗,只要你死了,陛下又怎知咱家暗中所做一切。”

他嗓音沉沉,冷峭如这悬崖上的凛凛寒风,“瞧瞧,咱家身为掌印还亲自前来,足以见得咱家对大人您的用心。”

柳行云眉头一紧,干脆取过挂在马身上的那柄长剑,脱了剑鞘对准闻鉴道:“你这阉贼!枉我二十年前救你一命,没想到竟是养虎为患,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任你被人活活打死!”

提及过去那些并不光彩的事,闻鉴连脸上的假笑都懒得再装,他嘴角顷刻间耷拉下去,抿出一道冷色,翻身下了马。

旁边有人为他递过来一柄刀,闻鉴扫去一眼,对方只说:“时候不早了,宫里那位还在等着。”

“几十年都等过来了,岂还在乎这区区一炷香的工夫。”闻鉴接过刀,朝柳行云慢慢走去。

柳行云不会功夫,因而举着剑的姿势古怪,颤颤巍巍的,闻鉴随手一挑,就轻松将剑给挑了开。

“哐啷”,长剑掉落在地,柳行云先是一怔,继而怒上心头,指着闻鉴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

闻鉴好整以暇地等他骂完,神色未变:“骂完了?”

最后柳行云仰天长啸一声,怒道:“我柳行云忠贞为国数十载,你闻鉴区区一个阉贼,岂敢杀我!”

闻鉴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惜,咱家杀的就是好官。”

语毕,他手起刀落,带出一片飞溅的血色,与地上污泥融为一体。

柳行云的声音在喉咙中戛然而止,只发出一个简单的气音,随即身体僵直,往后倒去,摔进了身后茫茫的高崖中。尸体渐渐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只剩下他骑过的那匹马还停在原地踱步。

闻鉴将带血的刀信手抛给身后的人,冷声道:“处理完了,宫里那位该满意了吧。”

“不愧是掌印,下手就是狠决。”对方接过刀,凉凉笑了声,“只是那位还有其他指令……”

“什么?”

对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和风一样轻飘:“她要大人您与柳行云,一同命丧于此!”

短匕迅疾刺来,闻鉴虽然侧身躲过,肩臂处却还是被擦伤了一道。月光中那伤口的血色呈现出诡异的黑。

难怪,他就说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柳行云为何要带这么多人,原来都是为他准备的。

闻鉴哂笑一声,往后倒退几步停在崖边:“用完就丢,果然是那位的作风。”

其余几人纷纷朝闻鉴围了上来,手中浮现利器。

……

闻鉴思绪回笼,知道是那把匕首上淬了毒,才把他搞成了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林中隐约传来两声奇异的鸟叫,和寻常鸟叫声有些许不同。闻鉴靠声音辨别着位置,他伸出手,手在半空停滞了许久都不见有东西飞来。

他眉头一蹙,张开嘴正准备训斥对方,却发觉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仅变成了个半瞎,还哑了,这对身居高位,但人人都想要他命的掌印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停在暗处的鸟又发出了几声怪叫,闻鉴犹豫片刻,将手随意擦了擦,掩在唇边吹出了几声同样频率的怪哨。

一只半臂大的黑影从暗处飞了出来,堪堪落在他的肩头。

想骂又骂不出,闻鉴只能用手指敲了敲鸟的脑袋,随即他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旁边的树干上敲击了几下。

每次敲击的轻重不同,频率不同,千鸟歪着脑袋低低地叫了声,像是看明白了什么。

今天出发,按照千鸟的速度,约莫明后日他们便能收到信息。

闻鉴思索着,心道此时此刻外面定是有一群人在寻他,暂时留在这个村子里修养一段时间也好,毕竟他现在内力全失,又瞎又哑,贸然回去只会白白送命。

闻鉴又吹了声哨,停在他肩上的千鸟如同一只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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