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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翌日,天还未亮彻,卓舒明便进了林青黛的小院。

“夫人。”

“夫人日安。”

明浅和明月起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正在清扫院内的树叶和落花。见主母过来,连忙行礼。

“你们忙你们的,我自个儿进去。”

卓舒明径直进了林青黛的卧房。

来到床边,撩开纱帘往弯钩上一锁,随后坐到床沿,细细地看了软乎乎的小女儿好一会儿。

她的乖宝,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身子骨也渐渐强健起来。

结果……

一想到乖宝即将嫁去岭东,卓舒明就忍不住叹气。

静默片刻,情绪缓和了些,她才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刚从屋外进来,手指冰凉。

往娇娇儿小脸上一贴,她陡然惊醒。看到是母亲,直接怔在当场,明显有点搞不清状况。

卓舒明被女儿懵软的呆样儿逗笑,宠溺地揪了揪她的脸颊。

“小懒猫儿,该起身了。今儿商行派粥,你得去给娘亲帮帮手。”

林青黛于话音中醒转,但她仍赖在床上:“之前没听母亲说过这事?”

小姑娘嗓音轻轻软软,困意未消。

卓舒明:“半月前就决定了。最近突发的事儿多了,娘亲疲于应对,险些都把这茬忘了。”

“快起来。”

“要娘亲给你穿衣服吗?像小时候那样。”

“哎呀,乖宝若是嫁去岭东,娘可怎么办呐?”

不知不觉又想到女儿要远嫁这茬,卓舒明心情一瞬蒙了灰,根本抑不住。

林青黛瞧着母亲神色不对,赶忙坐起,双臂大张将她抱住,纤白的手随后落在了她的背脊,由上至下轻轻抚着,“等黛黛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接娘亲过去住。”

“谁也别想和我抢娘亲,”

胡乱瞎扯,没点世家贵女的样子,却将卓舒明心中的酸涩驱走了大半,

她推开女儿,伸手点她的额心,“每天被丈母娘盯着,季与京能同意嘛。”

林青黛:“我管他同不同意,我堂堂一品王侯嫡女,还要看他脸色过活不成?”

娇娇儿这番霸道言语逗乐了卓舒明,“说得好。”

心里最后一丁点酸涩也没了。

林青黛却在这时,低头蹭了蹭卓舒明的肩膀,以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低微音量道,“娘亲,女儿昨儿见到季与京了。”

卓舒明闻言,背脊陡然紧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

她双手扶住女儿的胳膊,定定地盯着她,“你可确定?”

林青黛:“确定。”

卓舒明:“真是胆大妄为,他现在也算一方主将了,怎能如此的任性?”

“这若是给陛下知道了,运气不好擅离职守的重罪砸下来,他脑袋就没了。”

“他来帝都做什么了?”

林青黛:“具体不知,但黛黛想他可能是想招揽裕永先生为他所用。”

“就是你哥上回提及的兵器之王?”

卓舒明大半辈子都待在高门大院之中,对兵器的理解仅仅停留在了儿子手中的佩剑以及家中护卫的刀棍上。若不是听林青毓提及,她都不知道浔国有兵器之王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经由林青毓崇拜的眼神,兵器之王的实力,她也能推演出大概。

“难道这季与京真存了……”

后续的话,卓舒明略去了。

是不敢说,也没那个必要了。

漫长的沉寂过后,她伸手轻抚女儿的面庞,“黛黛,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娘亲也没能力给你什么建议了。”

“但只要娘亲还剩一口气,都会尽力守护你。”

“起来,和娘亲去一个地方。”

……

卓舒明将林青黛带到了家中的储物阁。这座阁楼位于卓舒明和林言森居住的小院后面,被一汪人工湖环绕。

湖是浅蓝它是杏色,一眼望过去,仿佛湖心落了明珠,又美又雅。

随着母亲而来的林青黛,一路上再未言语。

娇娇儿仿佛感知到即将要说的事儿沉重,她甚至可能担不起。

母女两人停在了一扇窄门前,卓舒明取了钥匙开门。

走过幽深细长的走廊,她们来到大厅中。

厅内安置着不少奇珍异宝,有成箱的,也有零散地放在储物架上的。但无论是哪种形式,这些东西都被妥帖保存了,林青黛目光所及之处,纤尘不染。

“既然都来了,就仔细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母亲都将它们放进嫁妆的清单里。”

林青黛小脸微热,“娘亲。”

卓舒明瞧她这般,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自是舍不得再逗她了,“好了,我们说正事儿。”

话落,她走向墙面的一幅挂画前,稍稍掀开,咚咚咚敲了三下,有暗格缓缓而出。

她掀开了暗格的门,按下了藏在其中的键制。

骤然间,厅中格局大变,最让林青黛震惊的是有层层阶梯出现在她的眼前,绵延不绝,通向地底。

“走。”

林青黛搀着母亲,两人沿着层层阶梯而下,半晌后抵达地下室。

地底同厅内的构造没什么大不同,只是两侧立有书墙,卓舒明径直走到一面书墙前,抽出了一个黑色木盒。

娘俩寻了桌坐定,卓舒明将木盒推到了女儿面前,之后迎着她诧异的目光,笑着说道,

“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

林青黛乖顺地拨开了木盒的锁扣,随后推开了盒盖。

木盒中的古书陡然映入她的眼底,同时而来的,还有一股纸张被时光磨砺后才有的腐朽味道。

她取出书,随意翻看。

一如她所想,书内藏有东西。她取出,摊开细看,是一张舆图的一部分。

“娘亲,这是什么?”

卓舒明默了默才开口,那会儿,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

“这是一张藏宝图的一部分。”

“可是传说中的‘镇山河’?”

几乎是瞬间,林青黛精准猜中。

卓舒明眼底涌出诧异,“黛黛怎知?”

林青黛如实道明:“在一本叫作《张贤游四十八州》的游记里。”

书中有提到浔国境内藏有秘宝。

得它者,可得天下。

只是在今日之前,她一直以为这是张贤为吸人眼球杜撰出来的,没想到是真实存在的。

藏宝图的一部分还在她的家中。

自家娇娇读书的聪明劲儿卓舒明是了解的,她话方落,她眼中的诧异便尽数散了去。

重回正题。

“明帝当政时,就在找寻可镇山河的秘宝了。可藏宝图,他费尽心机也没能凑齐。”

“卓家先祖曾经想过将家族的这一截献出,可后来想想,又放弃了。”

“那会儿皇家只有藏宝图的四分之一,卓家就是给了,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不如藏起,观后续局势再做定夺。”

岂料,这一观就是百年。

明帝去了,他的后代曾经将浔国推向了强盛,可如今,好像又……

想到混乱的时局,想到自家病弱的乖乖即将踏入这“波云诡谲”,卓舒明不禁又沉沉地叹了口气,“黛黛,今儿娘亲将这幅藏宝图交与你。”

林青黛听完,下意识地推拒,“那怎么行?”

这图太贵重了。

她怕自己护不住。

卓舒明读懂了她的心思,探出手,宠溺地抚弄了她的发鬓,“黛黛,这天下乱不乱最后会走向哪里,我们女子从来做不了主的。”

“可我们有家有亲朋,总要做些什么对吗?”

在这个顷刻,卓舒明的声线前所未有的柔和,“黛黛,娘亲不若你聪颖冷静,将这幅藏宝图交由你保管娘亲很放心。”

“娘亲所求不多,只希望黛黛未来能尽可能地护住自己以及亲朋,哪怕未来贫微,只要人齐齐整整,便是最大的幸运。”

林青黛安静地听着,待到卓舒明话落,素白的双手横过小桌,握紧了卓舒明的手,“娘亲,莫要思虑太多,对身子不好。”

“您若是真觉得黛黛聪颖冷静,以后就莫要再管外面的事儿,一切交予黛黛。”

“好吗?”

纤柔细软似柳条的娇娇儿,却妄图抹走压在母亲心头的浓重阴霾,任何人看来都是荒谬,注定无法实现的。然而,迎着女儿明润而笃定的目光,卓舒明心里的灰霾在一点点散去。

她并不是笃定女儿能完成她对她的期许,而是觉得有这么个女儿,即便是死了,她卓舒明这辈子也算值了。

“好。”

林青黛闻言,弯着眉眼笑开来,眼眸之中仿佛忽然有光坠入,亮得不可思议。

“那我们拉钩。”

她松开母亲的手,右手微抬,小拇指悬空勾呀勾。

一副活泼,傲娇的意态。

卓舒明被逗笑,“你呀。”

末了,她还是顺了女儿的心思,同她勾了勾手指。

意外的插曲过后,母女二人收妥了藏宝图,出了小楼。

简单用了早膳,唤上了青雾,母女三人携着一众家丁朝着位于皇城西北部的宝善街而去。

这宝善街,名儿富贵又美好,然而却是这皇城至贫处,住的大都是从外乡来帝都谋生的穷苦之人。

卓家富足百年,每月二十日,都会来这里派粥。

说是派粥,实则是粥和点心都有。小点每次三种,有些是在城中的食肆定做的,有些出自林家私厨或是林青黛之手。

总而言之,十分有诚意。

对于宝善街的贫苦民众来说,卓家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林家的两位小姐就是九重天上的仙女下凡。每月二十就是他们的年节,他们总会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去领食物,欢喜是一方面,同时也不想脏污冲撞了贵人。

季与京打了一整套拳,天色才亮透。

春日清晨,风冷雾清,寒意仍是尖锐。然而季与京的衣着颇为单薄,可就这,他还满身是汗。

衣料被浸湿,贴向了他的胸膛他的背脊,优越的肌肉线条明晃晃地显露。

“辞哥。”

忽而,一年轻男子来到他近处,熟络地唤着他,眉眼盈笑。

这年轻男子名唤昭宁,他和季与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岁时才随着父母搬迁来帝都。

他和季与京多年未见了,可两人之间的联系从未断过,是以季与京昨夜出现在他家门口时,他和父母仅仅是惊诧了十数息便归于常态,欢喜迎客。

“昭宁。”

季与京笑着走近好友,“今儿去哪儿用早膳?我请客。”

昭宁:“留着下次吧,今儿有人请客。”

季与京观其神色,只觉得他似过节般欢喜,不由生出了些好奇心,“谁啊?”

昭宁:“卓家。”

“林家主母卓舒明,乃卓家的大小姐,帝都的卓家商行都是她在打理。”

闻言,一抹姝丽身影浮现于季与京的识海。

一旁,昭宁话音未停,“这卓家乃真善,百年来,一直在宝善街施粥。除非天气极度恶劣延期,每月二十的清晨,定是能在这宝善街见到卓家人。”

“以前是卓老爷子,后来卓家举家迁至南部,就由林夫人负责张罗这事儿。”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见到林家两位小姐,个个都是仙女一般的大美人。”

昭宁想着季与京初来帝都,对这里的人和事儿都缺乏了解,因而说得格外仔细。

话落,停下歇了口气,又问他,

“要去瞧瞧吗?见过你真实模样的人本就少,如今脸上有这么大块‘疤’,去瞧瞧也不妨事儿?”

“实在不行,我去取回来给你尝尝,说不定有林小姐亲手做的糕饼呢。”

提及糕饼,季与京不由想起林青黛在裕永老人那儿做的那桌药膳。

各种新奇的搭配,滋味也是美妙,叫他一个在偏寂处长大的见惯且熟知各种草药用途的人都自叹不如。

思绪跌宕的末处,季与京细微地勾动了下嘴角。

昭宁敏感察觉,不由问道,“季兄笑甚?”

季与京回过神来:“笑我运气好,一来帝都就遇见这般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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