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沉默。
片刻后,他挑眉,问:“怕苦?”
沈遥确实怕苦,味觉敏感,前些时日的药也是捏着鼻子硬塞。
“没啊。”
宋衍无奈笑着将她手中的药拿过,竟直接憋着气喝下半碗。
沈遥:“诶?”
宋衍拿出帕子擦着嘴角,解释郎中为了让她好得快些,加了几味药。
沈遥实在没想到他就这样喝了,还面不改色。
是药三分毒,真够傻的。
不过……就算他喝下,哪儿能证明这并非春药了?一个心怀不轨的采花大盗,说不定会自己喂下一碗春药助兴呢。
宋衍将药碗重新递到沈遥唇边,闷笑着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乖,喝完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沈遥控制住想要摸自己额头的手,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似乎又开始发烫。
他没回答,只是抬了抬头,示意她喝药。
她实在没辙,于是捏着鼻子,闭上眼,把剩下半碗药饮下。
沈遥将空碗放回案几上,被苦到不受控制地眯眼,努力克制住想要哀嚎的欲望。
突然,一丝甜在嘴中蔓延开来,她睁开眼睛拿起含在嘴边的签子,插着一个女娃娃脸的糖人,长得像她。
宋衍伸手将桌上那片飞进来的梨花花瓣捡起,放在指尖揉捻着,看着她,倾身将花瓣按在她的头顶上,轻声道:“知道你喜欢糖人。”
沈遥嘴中是甜腻的味道,面前的人是冷香的气息,被风灌入鼻腔,比窗外的雨气更为浓烈。
她呆呆地闻了一下,又猛地往后倾了下身子,回过神时,面前的夫君已经坐回原处,看着她傻笑。
她的夫君,有时是个男人,有时是个少年。
宋衍离开时顺走空药碗,他一边走路,一边将沈遥碰过的碗沿放在鼻尖下轻嗅,又用唇抿了抿,笑起来。
阿姐喝了他喝过的药。
他们算是接吻了吧。
宋衍并不知晓,自己喝了沈遥的药,是否会有更多不可预知的问题,直到那郎中听闻后,眼神带着闪躲,只建议他莫要再喝。
“为何?”
“时爷,这药有另外一药毒,对女子无碍,只对男子有。”
“什么药毒?”
“……阳///痿。”
“……”
“不过时爷喝的不多,应无碍。”
“……”
宋衍面无表情,神色自若。他并未与郎中说,自己后来为了让沈遥安心,又陪着她喝了两日的药。
他要如何知道自己可否阳///痿了?沈遥那边自然还不行。
宋衍低头看了下右手。
……
沈遥的生活简单,每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除了夫君,锦书,便是小橘。
这日,宋衍不在府中,整个时府的下人都乱作一团,被动员起来。
为了找猫。
锦书端着手中的糕点进入屋子,看着跪坐在案前,一动不动的沈遥,喊了一声:“夫人,你今日都未用膳,若是饿坏便不好了。”
沈遥看向她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锦书无奈地摇摇头,将糕点推到她面前,可她却只瞥一眼,依旧毫无胃口。
这只猫儿年龄还太小,如今又是雨季,万一在屋外乱跑,被淋病了可不好。
沈遥起身,“锦书,备伞,我亲自去找。”
今日雨不大不小,地上积水却也刚好能浸湿沈遥的裙摆。
她在院中四处走动着,唤着小橘的名字,却始终不见回应。
甫一走过一处转角,院中两个拿着扫帚和木棍的小厮站在一起,交谈声跃入耳中。
“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这时府就这么大的地方,连鸟窝都翻了也不见踪影。”
“那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被那手脚不干净的捉了去?”
“诶,那可不得了,真是不要命了。这可是主子放在心尖儿上的,比人尊贵。”
沈遥心底一咯噔,上前站到他们身后,问:“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
俩小厮被她惊了一下,转过身低头弓腰,一时间空气有些凝滞,都不敢说话。
沈遥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视着,时府下人在自己面前一向规矩,可背地里阳奉阴违的却不少。
就像那日梨花院中嘴碎的丫鬟们。
她脸上冰冷的笑意不及眼底,动了怒,“让你们说话!一只活生生的猫,这么小,每日让人看着,难不成真长了翅膀,能飞出这么高的墙去不成?”
小厮们腿一软,没想到平日和和气气的夫人,生气后竟能让人胆寒。
其中一人终于结结巴巴道:“回、回夫人,近日,时府中的角落,时不时便会发现些鸟和松鼠的尸体,看起来极为恐怖,应该都是、都是……人为。”
另一人接着道:“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胆子竟如此大,所以我们见猫不在,都、都猜测,莫不是被这人暗地里给捉了去。”
沈遥心底的巨石悬了起来,厉声道:“锦书,将时府中所有下人都集中起来,搜查房间,把这手脚不干净的人给我找出来。”
锦书领命后便立刻吩咐下去,待所有人集合在外院时,各个虽排列整齐,站姿有礼,不满的情绪却都是溢于言表。
一年纪较大的婆子看着下人屋子里的东西被侍卫翻出,随意扔到地上时,更是不满地嘀咕起来:“不过是个没记忆的疯女人,要不是爷心善,哪儿轮得着她在这儿小题大作。”
另外的丫鬟也轻声附和,“就是,不过是只猫罢了,丢了就丢了,竟怀疑到我们身上来。”
沈遥冷眼扫去。
锦书立即上前,提高了声音:“别以为你们在底下嘀嘀咕咕,夫人就听不到了。”
“为何就搜我们的,不搜那侍卫的?”丫鬟一激动,出声反问。
沈遥烦躁,懒得与他们过多纠缠,只想将猫找到,将手中杯盏用力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让众人闭了嘴。
“时府任何一人,都会搜。”
“可你们也别忘了,我是这当家主母,府中坏规矩,作乱者,我一样有权处罚发卖。”
婆子和丫鬟虽是不满,却也是不再多言。
一整日的搜查过去,竟都未找到小橘以及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
反倒是让众人对当家主母更加不满起来,原本只敢小声抱怨,到后来逐渐失了耐心,见沈遥没真对他们打罚,便开始无所谓地出声。
“这一整日都在找猫,今儿的活都没做,晚饭也没吃上,真是造孽。”
“这主母的猫命更值钱,就闭嘴任由着折腾吧。我们命贱,又有何法子?”
随着时间流逝,沈遥心底愈发焦急。到底是晚了,她也只得放所有人回房歇息。
沈遥回到内院寝室,听着窗外蝉声,心脏悬在半空,七上八下,而她的那位夫君偏偏在这时又不在家。
也没说去了何处。
“真的都搜完了?没漏一人?”
锦书放下端进来的茶水,再出去确认一道后,回来禀:“夫人,都搜过了。除了今日外出,还未归来的楚绣和她娘。”
“天色已晚,夫人用些晚膳,好好休息吧,或许等姑爷回来后,便更好找了。”
沈遥自是知晓下人们对她不满,所以都不怎么愿意配合。
她道:“时衍身为一家之主,身为男子,若回来后知道我把后院搞得鸡飞狗跳,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锦书宽慰她:“姑爷不会的。”
沈遥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小橘,心情实在低落。
锦书说:“姑爷最重视的便是夫人,何时对夫人动过一丝怒气?这些奴婢都能看在眼中,夫人难道看不见么?”
她话说得铿锵有力,让沈遥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沈遥今夜睡得不好,半夜惊醒过来,忽然头疼不止。看看自己冰凉的床边,没有小橘,也没有夫君。
好在那阵疼痛很快散去。
屋外月色如水,他好像还没回家。
她第二次醒来时,已是丑时三刻,锦书听到她起身动静,立刻走入房内,“夫人,夫人,姑爷回来了,听闻了今日之事,正往内院来。”
沈遥彻底醒了过来,立刻起身。
她生性谨慎多疑,可自失了忆后,心绪到底还是变得简单了些。生活中的物质,认知,大部分来自于这个身为自己夫君的男子。
今日种种,让她心底发涩,忽然很想见见夫君。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
难不成他一回家,便回了书房?
也是,平日他都留不得在她房间。
想了想,沈遥还是穿了一件披风,留下锦书,独自一人往外院而去。
白日地上的积水还在,即便夏日,下过雨后的夜晚仍有些发凉。
在她压制着脚步速度,穿过垂花门时陡然顿住,将身子缩了回去,悄悄探出头,往外窥去。
梨花树下散落着被打落的花瓣,沾了水,而夫君一身玄色锦衣,背对垂花门而站,双手背在身后,可见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楚绣那丫头站在他面前,怀中抱着沈遥寻了一整日的小橘,双颊泛红地看着他,慢悠悠将猫儿朝他递去。
宋衍接过小橘,很小心地没有碰触到楚绣的手。
小橘在他怀中动了动,闻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自己背部被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很快便闭眼酣睡
过去,丝毫不知自己今日惹了多大阵仗。
宋衍没有说话,手指捏了捏小橘的耳朵。
楚绣在一旁柔声细语解释:“奴婢今日回府,正巧碰到小橘竟爬上屋顶下不来,便寻了梯子将其带下。”
“嗯,明日去领赏。”
“多谢爷。”楚绣笑靥如花地屈膝,“奴婢一心为侍奉爷,知晓这猫对爷的重要性,不求赏。”
宋衍却没有更多话,想要转身离开,楚绣又继续出声,“只是回来时听闻夫人今日为了寻猫,起了好大阵仗,许多人的活都被堆积到了明日,也不知……”
沈遥收回视线,没有继续偷听夫君和丫头之间谈话,又悄悄独自返回自己房间。
锦书见着她回来,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被沈遥打断:“好了,今日你也累了,快些去休息,我这里不用你。”
说完她便跨过门槛,又忽然转身补充道:“时衍许是回书房睡了,明日你去帮我把小橘抱来。”
锦书看了一眼沈遥,还没问小橘怎么就突然找到,便见人匆匆关上房门,入内熄灯。
已是极晚,沈遥闭了会儿眼,神志却更是清醒。
明明已经确认小橘无碍了,竟还是睡不着。
只是这次没一会儿,便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放慢的脚步踏入屋内,带着一抹新点的烛光。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沈遥闭着眼睛装睡,冷清的气息萦绕在偌大而封闭的拔步床中。
一只软绵绵的猫爪正拄在她的脸颊,摁了摁,她依然毫无反应,那猫爪又摁了摁。
夫君在她脸侧呢喃耳语:“知道你没睡。”
沈遥依旧睡死过去一般,厚着脸皮毫无反应。
“真睡了?”
夫君似乎离她又近了,她忽然感觉脚底一凉,被褥被掀开一点儿,他鼻腔呼出的热气喷薄在脚尖,只隔了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沈遥心跳骤然剧烈起来。
夫君这是……要舔她脚!
他是变态吗?
倏然脚趾一痛,沈遥“啊!”地轻声惊吓睁眼。
她被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