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吵闹声,把左右铺子里的人都引出来瞧热闹。
高家娘子见到有人出来,更是得理不饶人,不,是她无理取闹搅是非。
“你一大早的就跑过来找我家男人说话就不提了,自己出门不长眼,踩了一脚泥水,还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你可不要以为,我们家是什么没根基的外来户,实话告诉你,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京城人士,可别把你们外地人的小家子气给带过来。”
眼看她说的话越来越过分,闻声出来的阮娘子看不过去,出声道:“冯秀娥,你怎么说话的呢,我刚才可是听见了,人家姜姑娘就是看你家后面的排水口堵住了,污水流出来。”
高家娘子名叫冯秀娥。
“跟你好声好气地说话,你倒是会先诬蔑人,真是可笑,你家男人就站在外面,又不是死的,还不能说句话,你要是这样说的话,以后来你家杂货铺,我们可不敢和掌柜的搭话,免得被乱按什么名头。”
冯秀娥脸色一变,原本冲姜绾去的火气立马扭转矛头对准阮娘子。
“阮寡妇,你倒是爱管闲事,哼,也是啊,她们刚搬过来,你就使劲献殷勤,进进出出地搬东西的,也不怕人说闲话。”
姜绾在她骂自己是外来户的时候,就已经生了火气,没想到阮娘子好心说句公道话,还被她这般出言讽刺,还有她最后一句话中的含义……
“也是啊,你是个寡妇,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冯秀娥还在继续喋喋不休的挖苦讽刺。
阮娘子一下子就怒了,她之所以为姜绾说话,就是因为她是个寡妇,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带着儿子,独自撑着成衣铺,还要承受来自旁人的流言蜚语,日子过得艰难。
她最是厌恶这些非议。
“老娘的确是个寡妇,整条宣平街都知道,倒也比不得你守活寡。”
“你敢胡说八道……”这一下子戳到冯秀娥的痛脚上了,她跳起来尖声道:“我今日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阮娘子冷笑着撸起袖子:“来呀,老娘看今日谁撕了谁的嘴。”
眼看骂战要演化成实战,姜绾忙拉住阮娘子,另一边高娘子的丈夫高掌柜也终于有了反应,扯住自家婆娘,小声说劝着。
“阮娘子,你不必和她斗气,不值当。”姜绾看透了,像高娘子这样的人,跟她是没道理可讲的,因为她自觉自己就是道理。
事情起因在她,没必要把阮娘子牵扯进来,更不能让她冲锋陷阵。
她走前一步,挡在阮娘子身前,直面气焰嚣张的高娘子。
“高家娘子你是京城本地人,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难不成你家户籍上还写着京城本地贵族不成,便是真贵族王孙,也没有几个人会当街指着谁骂什么外来户小家子气。”
“你……”
姜绾笑了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京城这片地,四大城区,走在路上,随意一块招牌砸下来,十个有九个人是外地人士,就不说朝廷高官厚禄的士大夫,便是这条宣平街,多的是你口中的外来户。”
“我们辛辛苦苦,有的更是靠着祖辈几代人努力才能在这里勉强扎根,生活艰辛,谁也不如意,倒是娘子你,无理取闹,目中无人、张口讽刺,才是真正的没素质,给本地人抹黑,劝你还是省省,别给本地人招骂名,。”
说完后,狠狠呼出口气,自从体质增强,气息绵长,她都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不带停顿。
“我……”冯秀娥被怼的哑口无言,肺都要气炸了,眼睛怒瞪,她五官面容不丑,可这会儿却扭曲起来,竟是让人觉得十分丑恶。
果真是面由心生。
“高家娘子,我们家的确是外来户,铺子房子都是租的,但我家不偷不抢,怎么,外来户招你眼了?”
对面一家卖糕饼粉蒸店老板娘,将围在腰上的围裙解下来,往旁边椅子上用力一扔,叉着腰瞪视过来。
不止这位老板娘,其他原本瞧热闹的铺子掌柜老板娘也看不下去,原本还不觉得如何,可听完姜绾的话,顿时觉得自己身上中了好多箭。
“我家铺子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没错,我们家就是靠着祖辈一点点积攒,才能在京城置业,想当初刚踏进京城这贵地,脚都不知道往哪里迈,还是一位当地大娘好心给收留住了几日,才找到住处。”
斜对面一家米粮铺掌柜的呵呵笑了笑,说话充满阴阳怪气。
一旦有人起头,立马又多了同仇敌忾的人。
也是巧了,这条宣平街的铺面几乎都是外来户做生意。
众人心里不舒服也不惯着,七嘴八舌,或损或贬,将冯秀娥气得够呛,脸色涨红成猪肝色,指着他们一个个的,就想张口骂回去。
高掌柜的这下不敢缩着,把媳妇给死死拉住,冲街坊邻居赔笑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她刚才就是,就是口不择言,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高老二呀,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家也是从你爷爷那一辈搬进城里的,都是泥腿子出身,瞧不起谁呢。”
这位开口的是住在附近巷子的老婆婆。
老婆婆满头华发,是真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自然是对这一块周围熟悉得很,说来,她还是看着高掌柜也就是她口中的高老二长大的。
高掌柜脸色也涨红一片,他媳妇是气的,他是羞愧的。
“张婆婆……”
张婆婆摆摆手,她人老心不浑,瞅了眼高掌柜身后的冯秀娥,哼了一声:“别的我老婆子不多说,刚才这小姑娘有一句话说的对,让你媳妇别老把本地人挂在嘴边,张口闭口就是外地人怎么样,外地来的人如何大家都有眼睛看,你可别把我们本地人的名声给糟蹋坏了。”
这下冯秀娥却不敢顶嘴说话了。
旁人也便罢了,可是张婆婆祖辈都是扎根在这里的老人,街坊邻里都相熟相知,她岁数大却很有名望,平日谁跟她说话不是客客气气,她如何敢得罪。
冯秀娥突然这般低眉顺眼,也让姜绾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张婆婆一眼。
高掌柜呐呐道:“是,是张婆婆教训的是,我们听着呢。”
张婆婆身板硬朗,拐杖都没拄,揣着手脸色淡淡:“我就是路过听不下去,别嫌弃老婆子倚老卖老就行,快给人家姑娘道个歉,都是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每日都吵吵。”
高掌柜连连说不敢,又冲姜绾陪着笑脸连声道歉,还说回头一定把自家的排水口给通好,不会让污水再流出来。
“你还跟她道歉……”
冯秀娥显然不服气:“张婆婆阮寡妇刚才还骂我呢,你看她说的什么话……”
“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张婆婆还没吭声,高掌柜已经快速拉扯着媳妇进铺子,啪地一声把门合上。
门一合上,就隐约传来女人尖利的嗓门,和男人低声下气地细语。
有张婆婆出面说句公道话,周围铺子的人怒气也平息了不少,见人都回去了,大家伙也就各自回铺子去,好在大清早这一片人还不是很多,就几个路人被吸引了注意力。
但显然,今日宣平街是要比平时多一份闲话谈资。
姜绾冲张婆婆微微行礼道谢。
“多谢张婆婆。”
张婆婆摆摆手,慢慢迈着步子离开,就是走了几步又停下,姜绾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眼睛,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喜月之前在后院忙活,等她听到动静出来,人都散了,知道是隔壁夫妻俩欺负人,她气得不行,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找人理论。
看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反而给姜绾逗笑了。
只好劝她,人家道歉了,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她们不好再得理不饶人继续追究,只要隔壁把排水口弄好就行,毕竟是邻居总不能闹得太僵。
“今天多亏了阮娘子仗义执言,倒是连累了你被人口舌非议。”勉强劝好喜月,回头姜绾赶紧向阮娘子道谢。
阮娘子不甚在意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和冯秀娥本就结过梁子,我早就看不惯她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以前不知道背地里说了我多少闲话。”
“也怪我,没有提醒你,隔壁那两口子,高老二也就罢了,人老实没出息,娶了冯秀娥这个掐尖要强泼辣不讲理、心眼子比针尖还小的媳妇,被她治得死死的,这俩夫妻也是绝配。”
姜绾可不觉得高掌柜老实,老实人这个评价,也不过是加注在他身上的一层保护膜罢了,他要是真老实,就不会放任自己媳妇行事,透过现象看本质,懦弱自私罢了。
“这一回发难,我看就是因为你们刚搬来,在我家买了不少东西,却没有去她家照顾生意,心里不平衡,借机想要拿捏你一下。”
猜测今日事情是有什么端倪在其内,姜绾却是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没去隔壁照顾生意。
喜月不乐意了:“我都去她家买了油盐酱醋、还有火柴。”
她们也不是不通情理,初来乍到,自然是要搞好邻里关系。
阮娘子冷笑:“所以才说她冯秀娥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呢。”
好嘛,这是觉得油盐酱醋的钱比不上从成衣铺买的那些布料花的银钱多,心里不平衡啊。
姜绾觉得离谱,可是转念一想,市井之中,多的是为蝇头小利拌嘴嚼舌、甚至大打出手,倒也不出奇了。
外面突然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宣平街很少有马车经过,屋里几人正想着,接着门口就出现道人影。
“姜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