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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相送

老儒虽有不悦,却不屑与他一般见识,把那唯一的一把扇子拿在手里,用指头轻轻在扇面弹了弹,让吏员自己来看:“你道这是谁写的?”

“自然是巡按大人的手笔,我亲眼看着他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吏员满不在乎,压下音量,话语轻慢:“老头儿,你看着如此清正,原来么,书中读出的是巴结人的道理。”

老儒强按住火气,声音沉沉:“巡按有何了不起?可不值得我去巴结。”

他把打开的扇子看了又看,眼里满是欣赏,一改先前语气,道:“真正厉害的是,他年纪轻轻,三年前就做了状元。”说完,才抬眼看向吏员,果见对方目瞪口呆,一时间哑口无言。

“纵是他随便写一个字,也该是你花千金都求不来的。”老儒补充着,“扇上这一句,若是对不出个绝妙的下联,那可就叫暴殄天物了。”

吏员还没说话,老儒又去看他,见他这回是一脸迷茫,左手将扇子一合,右手伸出二指,悠然开口朝他解释:“所谓暴殄天物,就是……”

“得了得了。”吏员已经知晓这扇子意义非凡,便不再与老儒作对,但着实不愿听他在一旁唠里唠叨,强端着他双肩,把他身子扭正,自己躺在椅背上眯了眼。

没一会儿,耳边又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吏员烦躁地皱了皱眉毛,很是不满。

“孟大人,您又来啦。”老儒沙哑的声音钻进他耳朵,他本想动动嘴皮让他小点声,不想眼睛却懂事地先一步大睁开来。

眼中刚能看清事物,便见孟文芝站在对面,霎时困意尽消,跟着站起身,生怕将人怠慢。

孟文芝返程途中再次路过此地,想起清晨留下的上联,心中好奇他人会如何应对,便按捺不住下车,吩咐随行人员先行离去。

他阔步上前,目光扫过扇架上悬挂着的已对好的扇面,逐一审视,挨个看遍,却寻不见自己留下的那柄,心中纳闷,但碍于身份,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这时,身旁一人走动起来,去找那老儒,问道:“先生,再让我看看刚才那柄扇子。”

老儒低头摸起桌上的扇子,把它缓缓打开,给他仔细瞧。

孟文芝跟着看去,原来他提的扇子在这里。

那人盯着扇面,反复琢磨良久,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笃定起来,高声说:“我对‘娇花照影,莺语啭春惹相思。’您看如何?”

“嗯……”老儒慢坐下来,双唇紧抿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摇头说道:“不妥,不妥。”

“哪里不妥?”那人听后脸上笑意消失,换之而来的是疑惑,追问他。

老儒闭上眼,不疾不徐道:“你这下联俗气得紧,不仅没跟上联相得益彰,反倒把它的格调也带偏了。”

那人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身旁的好友拉住:“算了算了,不要较真。就剩这一把扇子还悬着,肯定不会轻易让我们对上的,咱走吧。”

孟文芝才知道,老先生对自己题句的扇子竟这么看重,筛选下联标准如此之高,心中滋味难以言表,实分不清究竟该喜该忧。

瞧着众人搜肠刮肚,却依旧无人能令老儒满意,孟文芝自思,恐怕今日难以看到这柄扇子落下第二句。

这般想着,他转身轻轻叹了口气,起步悄然离开。

哪知他前脚刚走,阿兰后脚而至。

阿兰来到此处,先是站在稍远处观望一番,只见那扇架之上满满当当,所有扇子都已有了匹配的下联。又不想就此离去,便径直走向一位吏员,问道:“怎么没有可对的了?”

吏员闻声,抬手指向老儒那边,说:“喏,最后一把在那儿呢。”

阿兰走过去,拾起扇子,拿在手里端详,扇上笔迹遒劲有力、工整漂亮,比扇架上其余人的字迹都要出众,也不知是何人留下的,扇上写着:

弱柳牵情,杏英衔波藏别绪。

凝视着这行字,阿兰陷入思考,目光不自主地飘落在一旁的毛笔上,眼前突然晴朗,顺手抓起笔,就在扇面下方书写起了下联。

“诶!”

老儒忽然瞥见她提笔,直直往扇面上写,顿时大惊失色,想要出言制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眼睁睁看着她写完,终是压不住火气,大声嗔怒道:“谁叫你直接写的!”

连吏员都被这声吓得浑身一哆嗦,弄清状况后,赶忙朝阿兰使眼色,小声催促:“快走吧,老头儿要疯啦。”

老儒根本不理会他,探着僵硬的腰身,抢过扇子,心疼地往纸面上看去,刚想哀叹,却见秀丽一行:

瘦毫锁怨,纸灰掠风隐悲心。

原本拧成川字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的怒色也慢慢褪去。过不多时,他混浊的眼睛里闪出星芒,竟咧嘴而笑,高声赞叹:“妙哉,妙哉!”

接着便开始追问:“不知姑娘何许人也,竟这般才华?可是哪位大人悉心培养的千金嚒?”

他脸色变化之快,阿兰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呆立在原处,懵懵懂懂,连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老儒自知是刚才一番举动把她吓到,心有懊恼,又挤挤笑容,努力变得和蔼。

阿兰终于回神后,眸中清亮许多,侧首而笑,却谎道:“老先生有所误会,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是方才偶遇一奇人,他提点我这番应对,嘱咐我代他写下。”

老儒并未怀疑她的说辞,只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可阿兰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恰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冲破他二人对话,从她身后悠悠传来:

“纠竟是什么样的奇人,如此神秘?”

老儒突然愣住,面上纹路展开,阿兰见他此状,也急忙转头瞧去。

孟文芝正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他微微收了下巴,避开她转身时带起的发丝,而对那风中掀起的馨香,却怎么也躲闪不及。

他本已离去,是老儒高亢的一声“妙哉”把他唤了回来。

阿兰猝不及防看见这张熟悉的面孔,也是一怔,但转瞬便收起惊愕之色,嫣然而笑,心情不知不觉间明媚许多。

孟文芝注意到阿兰双眸微臃,泛着薄红,像是有过伤心,可此刻又见她舒展容颜,便也不多思量此事。

朝她回笑,抬起手,在与她齐头高的空中定住,问道:“可是这般高的人?”

阿兰抬眼望去,哪怕有些距离,却也能看出,他所示分明和自己一般高,不知究竟何意。

孟文芝以为她故作迷茫,轻挑一眉,转头又将手掌平平横过来,在空中划出不宽的一道,接着问:“那她可是这般瘦?”

阿兰垂目看了自己身形,才是恍然明了,快步上前拦下他,眼神慌张,小声提醒:“孟大人。”

老儒毕竟有了年纪,看不明白他二人的意思,知道真有这奇人存在,却不知就在眼前。

听孟文芝一番朦胧言语,似乎也见过那奇人,便插嘴问他:“大人,您也认识那人?”

孟文芝移目,视线定格在阿兰略红肿的双眼,颇为认真地应道:“认识。”

老儒欣喜,问:“不知大人可愿向我透露一二呀?”

阿兰侧耳在旁,听得真切,心中一悸,眼睛紧紧盯着孟文芝,秀眉半蹙,不着痕迹地轻摇着头,向他暗示。

孟文芝当然会意,朗声越过她,对老儒说:“先生,她连面都不愿露,定也不想被人透出消息,我怎好坏了她的规矩。”

“啊呀,甚是可惜!”老儒遗憾拊掌,坐回椅上。

这最后一柄扇子对好,旁边吏员终于可以收工,这会儿抽出空来,对阿兰说:“你瞧那箱子里还剩些什么物件,自己挑去吧。”

阿兰听闻,先抬头对孟文芝说:“待我去看一看。”

这便是把人稳住了,孟文芝也不再有走的意思,站立在那处,回道:“好。”

过多久,阿兰竟抱了个扁木箱子匆匆回来,脚步轻快,看起来还算满意。

孟文芝见状,好奇问道:“这箱子里有什么宝贝?”

阿兰笑笑,开口答:“谈不上宝贝,只是正好缺它。”说着,把箱子先放在桌上,打开与他看。

里头躺着一套白瓷茶具,壶杯色若羊脂,皆是玲珑精巧。

孟文芝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余光见旁的人都各自忙碌,无人留意这里,便微微侧身悄声再问:“姑娘的酒铺,可是要改为茶庄?”

阿兰可不遮掩,直道出真话:“三碗酒入腹,不过片刻沉醉,怎比得上伴茶而叙,细水长流。”

听此一句,孟文芝心中既喜又忧,原来还是被人捉住了把柄,只能好好受着她的调笑。

不过,她话里话外又似乎别有含义,这“茶庄”……听起来倒像是为他改的。

有这份情谊在,谁还管得其他。孟文芝把自己哄得欢欣,合上箱子,顺手便提起这一套茶具。

现下身在外面,叫人瞧见多不方便,阿兰实难为情,不等细思,却见他迈起步下了台阶,只好先速速将人撵上,同时伸手去接箱子。

却被孟文芝提前察觉,轻轻推开她的腕:“不沉。”

阿兰这就收回手,不自主地用指节蹭了唇尖,瞥去目光,小声问他:“大人提着它,是要去哪里……”

孟文芝低眸看她,总觉她眉眼中隐隐有几分委屈,体会一番,忽觉得好像是自己抢了她的东西似的。

顿时喉间一哽,有些不自在,便反问:“你去哪里?”

“我?”阿兰放下手,轻语道,“我自是往家里去的。”

她此番,说“家”而不说“酒铺”,倒叫人不好接话。

思来想去,也只能说一句:“我送你过去。”

那次阿兰主动相邀,他满心欢畅赴约,最后却醉倒在那处,闹得啼笑皆非。如今再等不到阿兰开口,既想去找她,又不能贸然强去,心中免不得失落,却也忍着情绪,并未表现出来。

这会儿,阿兰其实早有了打算,偏偏要佯装做考虑,故意犹豫道:“那便有劳大人了。”

本想接着去抬眸找他的眼睛,以表赤诚心意,倒是真的有些羞涩,只与他目光交触一瞬,便慌乱地转移到了裙边。

哪知,这匆匆一眼,可比春风更要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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