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临近灯市散去,街道的人少了许多,不必再人挤人,云青岫有意放慢步子,想给徒弟挑件喜欢的礼物。
没想到他一改之前的兴致盎然,看什么都兴致缺缺,只要了一串糖葫芦。
裴宥川吃得认真,糖衣连同酸涩的山楂一齐咔嚓下肚。
来了花灯会,不买一盏灯走总觉得有所遗憾。云青岫顺手买了两盏祈福莲灯。
系统忽然感叹:“宿主,我发现你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我有这种东西?”
“不要妄自菲薄嘛,你只收过两个徒弟,但都很不错呀。”
云青岫想了想,没否认这句话。
“宿主,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一下扶光?”系统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上辈子,云青岫如何爱护弟子,它全都看在眼里。
灯市散去,不远处的河流灯影浮动,映着高悬的明月。
“人死缘灭,缘分总有尽时。如果有缘,自然会遇见。”
云青岫朝裴宥川轻笑,将其中一盏莲灯分给他,“走,放河灯去。”
系统默默看她拉着裴宥川来到河边,点燃莲灯,又叮嘱他在心中默念许愿。
它心生感叹,不愧是被选中的宿主,天生就是修太上忘情道的人。
莲灯随水飘去,满河灯影摇曳,云青岫闭目静立,双掌合起,似乎在许愿。
光影错落,暖光描摹过清冷眉目,夜风拂动乌发与青衣,神情温和得近乎神性。
裴宥川任凭莲灯飘远,静静望着云青岫。
世上并无神明,心愿唯有自己才能实现。
而他的心愿,近在眼前。
两盏莲灯融入了随水飘远的大片光影里,其中一盏被树枝勾住,在水波中不断打旋。
黄色花蕊,是他的莲灯。
裴宥川讥讽地扯了扯唇角,看来老天的确不喜他,连同这种小事也格外晦气。
忽然,一道灵力弹出,托着它越过了大片莲灯,悠悠前行。
“飘得越远,愿望实现得越快。”云青岫煞有其事道。
“呵。”裴宥川轻笑一声,心中那点不快烟消云散,“师尊这话跟哄小孩似的。”
云青岫笑道:“在为师眼中,你本就是孩子。”
乌云遮月,灯市散去后的街道格外冷清。
裴宥川笑容一僵,他攥得指骨发白,半响才道:“师尊这话,说得我像三岁孩童。”
云青岫失笑,曲起食指敲他脑门,“不高兴了?还未及冠,不是孩子是什么?”
仙洲不论男女,十八岁及冠。
“那,及冠后师尊便不会把我当孩子看了吧。”
“自然。及冠后便成年了,一言一行当对自己负责。”
裴宥川眼中浮现笑意:“是,弟子谨记。”
…
回去时夜已深,途径一条街巷。
小巷僻静,两侧都是青石砖墙,无店铺,只是一条供人抄近道的巷子,一眼能望到巷口。
左墙旁是一家生意冷清的酒肆,右墙挨着丹药铺子。
酒肆原是一家花楼,许多年前惹了仇家,一夜被屠尽,大约是被嫌弃晦气,生意冷清,连带着这条巷子也鲜有人经过。
忽然,寻欢作乐之声隐隐传入小巷,娇啼嘤嘤,销魂魅惑。
一朵弱小的花从墙根冒出,红茎白花,无叶子,只有指甲盖大小,很不起眼。
花蕊是一张五官模糊的人面,像风姿绰约的女子。
淡淡胭脂香被夜风送来。
一些久远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云青岫来不及细想,低声喝道:“退出去!”
话音刚落,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皎洁冷清的月色洒下。
瞬息之间,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青石墙左侧的冷清酒肆,此时已是一座灯火通明、娇声笑语不断的高楼。
身后,巷子被无形黑暗所吞噬。
身前,巷口红衣男子胸膛半敞,手提一盏十二面春宫图琉璃灯。
“这位贵客,请随奴家入内。”声线微哑,尾音勾得人欲念横生。
云青岫在心中轻轻“啊”了一声,看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在心中道:“这里似乎有些眼熟。”
系统心如死灰:“……你上辈子把人家楼劈了。”
…
高楼内,暖香挟着无数花瓣扑面飘来。
娇声笑语不断,随处都是不能播的画面。云青岫故地重游,很是悠闲。
越往上,楼内装潢愈发华美。
而每一层遇到的人,无论男女,皆是一副沉沦不可自拔的模样,越往上层,所遇修士灵海枯竭,皮肤挂在骨头上,像蒙着人皮的骷髅架子仍不停下。
“怎么办,这虚境易进难出啊!”系统急得在识海里打转。
云青岫上辈子误过虚境,那时还带着扶光,快刀斩乱麻从内暴力破开才得以出去。
“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向你贷点,别收我利息。”
系统可以帮她短时间提升修为,需要以任务点数兑换。如今点数用完了,可以小贷一下,日后再还。
“这是利息的问题吗!”系统苦口婆心分析,“这虚境之主少说也有化神修为,当年被你重伤,不知现在修为恢复了多少,但以你现在这具身体,是极难对付的。”
“行,你替我上,我在后面喊加油。”
系统:“……”倔驴宿主!
楼梯转角,端着铜盆的矮小侍者闷头走出,迎面和云青岫相撞。
水“哗啦”泼了满地,有几滴溅湿雾青色衣袍。
“不长眼的东西,这是九层的客人!”红衣男子一脚踹去。
小侍者痛苦蜷缩身体,露出一张怯懦瑟缩的脸,她挣扎着爬起,掏出手帕要为云青岫擦拭水渍。
“客人,对、对不住……”
云青岫握住她擦拭的手。
活人,炼气期修为,火系单灵根,前几日受过重伤,灵脉几乎碎了。
以及,有一股很淡的非人气息。
云青岫不动声色弹了一股灵息,暂时温养着小侍者的灵脉。
对方瑟缩了一下,头埋得更低。
在红衣男子眼中,这只是一个不太愉快的插曲,他继续引着云青岫上楼,并笑颜如花介绍这座花楼。
共有十层,每层接待不同的客人。
十层是花魁娘娘居处,极少露面,对客人万分挑剔。九楼是当红头牌,能被请入九楼的客人已经是无比风光了。
云青岫心不在焉地听,缓缓摩挲掌心。
她有些担心被卷进来的裴宥川。这楼层按样貌与资质来分,客人就像食材,供猎食者挑选。
他修为不高,不清楚虚境凶险。
必须尽快找到他。
九楼如人间仙境,房间富丽奢靡,轻纱垂落,暖情香袅袅,白玉砌成的浴池水声叮咚。
哗啦一声,美人出浴。
微风抚过,吹动他身上的薄纱,水珠顺着起伏的线条滴落。
“客人,何不同我共浴?”他的声音清润如玉,暗含引诱,说话间还朝云青岫伸出手。
任凭谁看见这样的场景,心中难免都会泛起一丝波澜。
但云青岫站在原地,抿着唇,神情有几分古怪。
不像是被勾|引迷惑的样子,更像看见什么有趣的玩意。
难道是今日不够迷人,他疑惑地望向铜镜。
“啊——!!什么鬼东西?!”
镜中的男子风姿绰约,哪都美,唯有脸雪白一片,像是蒙着人皮的骷髅头。
骷髅头在惊恐尖叫。
系统:“……”
云青岫看着崩溃破防的男子,礼貌保持沉默。
这些虚境里的东西非妖非魔,名为魑魅,也被称作美人骨,能轻易勾引人心中欲念,化作心仪之人的模样,邀人共度春宵,然后将其榨干。
很可惜,她不仅没有心仪之人,连理想型也没有。
不等无脸男反应过来,云青岫聚起一记灵潮,朝他轰去。
男子被灵潮击中心口,一路横飞最终砸在床榻上,惊起帐前垂着镂空银球,清脆响声不断。
烟粉色纱帐重重叠叠,五官昳丽的少年衣袍松垮,冲云青岫盈盈笑道:“师尊好狠的心,怎么对弟子这样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