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露想了想,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取出一个黄色的平安符来。
小包是沈玉英专门给沈白露准备的,十分精致。
沈玉英很细心,知道沈白露身上有很多奇异之处,如果公然在外面出手,很容易引起不轨之徒的注意,甚至可能给她带来危险。
哪怕她知道沈白露身手很厉害,但在沈玉英眼里,沈白露永远都只是个孩子,自然得多小心些。
于是,沈玉英便给沈白露专门做了个小包,里面缝了很多小小的口袋,满满当当全是各式各样的符咒。
什么平安符、驱邪符、雷电符、寒冰符、烈火符等等,应有尽有。
“这是开过光的平安符,可以用来驱邪保平安。如果可以,你最好一直带在身上。”
沈白露将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递了过去,出言叮嘱。
纪桃桃接过,真诚地道了谢:“白露,你对我真好。你放心,我一定认认真真地揣兜里,好好地保管。”
她将平安符放进口袋里,隔着口袋拍了拍,表情认真极了。
纪桃桃能体会到沈白露的好意,自然心中感激。
沈白露朝她眨眨眼:“怎么突然这么见外,和我还客气什么?
“嘿嘿,我这不是太感动了吗?所以真情流露。”
纪桃桃举起了奶茶,像模像样地和沈白露碰了一下杯,两人相视一笑。
…………
平山村,深夜。
乡村的夜晚和大城市的不同,没有那么多的光污染,只有自然皎洁的月光洒落。
如今正是半夜时分,月上梢头。
纪桃桃从梦中惊醒,只觉口干舌燥,唇瓣干涩得不行。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小心地掀开了搭在肚子上的凉被,起身坐了起来。
纪桃桃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有些认床,从来到外婆李老太太家开始,她便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李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又瘫痪在床、身患重病。
哪怕纪桃桃的妈妈李秀禾给李老太太换洗得很勤,但李老太太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股退不去的老人味道。
苍老、腐朽、衰败,让人闻起来不是很舒服。
白天还好,尤其是晚上,这股味道显得格外强烈,萦绕在鼻尖,让人一直难以忽视。
因为考虑到妈妈早上要早起上班,加上外婆瘫痪,行动不便,因此她们三个人的位置是李老太太睡在中间,李秀禾和纪桃桃分别睡在床的两边。
纪桃桃稍微偏一下头,就能看到外婆的模样。
因为屋子很暗,她看不清外婆的面容,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身影,令人感觉到陌生。
她和外婆本来就不熟悉,哪怕这段时间经常呆在一起,外婆和她之间的沟通交流也十分有限。
说凉薄一点的话,外婆对她并不慈爱,她对外婆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感情,一切不过是看在妈妈李秀禾的面子上而已。
也正是因为体谅妈妈的难处,知道妈妈最近非常辛苦,哪怕纪桃桃的状态不是很好,在外婆家住得很是不习惯,夜里惊醒是常事,却也什么都没说。
她年纪不小了,不是小孩,妈妈心烦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妈妈再因为她而为难。
再说了,若是真把这些难受的事情说出口,旁人恐怕并不会体谅她,只会觉得她不孝顺,对亲外婆都会产生嫌弃之情。
纪桃桃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抵住口渴之意,下床准备喝水润一润喉咙。
因为担心惊醒妈妈和外婆,她并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边透进来的月光,放轻了动作。
暖水瓶就放在床边不远处,杯子里正好还剩下半杯凉水。
纪桃桃添了些热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只觉得从内而外都舒坦了。
喝完了水,她正准备给杯子再添些,忽然动作一僵。
借着月光,她看到地面仿佛有一片昏暗的佝偻的影子。
那好像是……一个人!一个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人!
深更半夜,安静的卧室里面,为什么会有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
纪桃桃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死死地压抑着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声,手心浸满了冷汗,胳膊上都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
她的脖颈有些发毛,嘴唇颤抖地盯着地上那片黑影,越看越是心惊。
大半夜的,这个时候,会是谁站在她的身后?
越想,纪桃桃越觉得害怕。
她甚至好像已经感受到了身后那冰冷僵硬的视线,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放在她睡裤口袋里的平安符忽然发出了一点热度,温暖着那一片肌肤。
纪桃桃仿佛从中汲取到了些许力量。
她屏住呼吸,猛地回头,正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眼神诡谲。
纪桃桃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尖叫出声。
杯子“咔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热水也飞溅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咯噔一声,房间里的灯光被打开,是被这一声惊呼惊醒的李秀禾。
她睡眼朦胧,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但还是下意识关心起另一边的女儿来。
“桃桃,怎么了?”
说完,李秀禾才察觉了情形的不对劲。
灯光下,卧室内的景象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纪桃桃神色惶然,满脸恐惧,脸色发白。
纪桃桃对面,李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靠坐在床头边,安静地和纪桃桃对视。
地上是打碎的玻璃杯和洇开的水迹。
“我……我……”纪桃桃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外婆,我起来喝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的声线都在发抖。
李老太太皱巴巴的眼皮垂了下去,脸上布满了道道苍老的皱纹,像是干枯的树皮。
“我就是听到声音醒了,所以坐起来看看。”
李老太太虽然摔断了腿,但最严重的其实还是检查出来的肠道癌。
哪怕瘫痪在床,但她瘫痪得并不彻底,凭借双手,坐起来是完全可以的,这很说得通。
但纪桃桃就是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她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想要逃避。
她想要远远地逃离这个地方,离开这个让她感到不舒服的人。
可是纪桃桃不行,她不能这么做。
那是她的外婆。
外婆生病了,她得帮着照顾外婆。
纪桃桃急促地呼吸了几声,强行压下了心底沸腾翻涌的情绪,主动朝母亲道歉。
“妈妈,对不起,是我一惊一乍了。”
“没事儿,没事儿。”李秀禾并没有任何责怪女儿的意思,温声安抚着纪桃桃。
哪怕困倦得不行,但她还是硬撑着起来,先打扫了碎玻璃,又劝着女儿上了床。
李秀禾将惊魂未定的女儿抱在了怀里,柔声哄着:“桃桃乖,今天就睡在妈妈这边吧。乖啊,不怕不怕,妈妈在呢。”
“嗯。”纪桃桃轻声应承,耳根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好像把她当成小孩儿了。
但这样的安抚很有效果。
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纪桃桃惊慌的心脏得到了安抚,只觉得像是沉入了温泉之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李秀禾也困了,几乎是刚闭上眼睛便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因此,她们两人也就没有看到,就在灯光熄灭之后,李老太太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侧身看了看另一边空荡荡的床位,以及那个孤零零摆在那里的枕头,又转过头,无声地盯着拥在一起的母女二人,视线晦暗不明。
第二天清晨,李秀禾依然起得很早。
她下了一大锅面条,又准备好中午的饭菜,这才动身,骑着电瓶车去镇上上班。
等纪桃桃醒来,李秀禾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面条,剥了一个煮好的鸡蛋,急急忙忙地吃完了早餐。
这个时候,李老太太也醒了。
纪桃桃端来温水和毛巾,让李老太太洗漱,然后用她吃过的碗筷盛了面条,送到了李老太太的床边。
其实之前,纪桃桃是不愿意这样的。
哪怕碗筷简单冲洗过,但它到底刚刚才被纪桃桃用过,因为心理因素,总觉得不太卫生。
但李老太太坚持,说这样就可以少洗一份碗筷,减轻工作量。
再加上李家的碗筷确实不多,一共也只有几副,纪桃桃便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哎呀,桃桃和妈都醒了。”就在李老太太吃早餐的时候,一直不见踪迹的李大舅终于出现了。
他倒是一点不客气,直接给自己盛了一海碗的面条,还剥了两个圆滚滚的煮鸡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见李大舅,李老太太眼神里闪过温柔的光。
她一边吃着碗里的面条,一边开始老生常谈:“你都40了,还没结婚,也没留个孩子,这以后可怎么办呀?你只有妈了,妈得要照顾你,妈一定得要好好照顾你……”
她絮絮叨叨,不断重复着,一片慈爱之心。
李大舅听了,却只觉得她唠叨得很,十分厌烦。
这老太婆都要死了,怎么还是日复一日地念叨着这些?
还照顾他?老太婆人都没了,还怎么照顾他?
听老太婆这意思,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还能活上很久呢!
“行行行,妈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李大舅敷衍着,快速吃完早餐,碗一推又溜了。
“大舅!”纪桃桃喊了一声,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大舅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她气得跺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任劳任怨地收拾了碗筷和锅灶。
纪桃桃清理完厨房,又把昨晚的睡衣拿出来洗一洗。
昨晚受惊出了汗,睡衣粘巴巴的。
毕竟,这本来就不是新睡衣,是李老太太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旧衣。
半新不旧的料子,穿起来倒是很舒服,就是款式稍有些老气,像是老年人穿的式样。
不过睡衣嘛,用来穿着睡觉,也没别人看,舒服就够了,并不讲究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