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燃烧着火焰,熊熊烟雾中融合着椴木与榉木的香味,旺盛萦绕,终年不灭的样子。
在婚宴餐桌似的长桌用完餐,何塞先去浴室洗漱。
房间里很热,罗莎没多想,把外套脱下,裙子撩上大腿,长筒袜缓缓褪下来。
何塞出来时刚好看到,蕾丝丝袜包裹着光滑如牡蛎的粉白大腿,腿根勾起一圈饱满的嫩肉。
他把头拧向一边,莫名感觉喉咙很干。
“你洗完了吗?”罗莎询问道。
“嗯。”
“那该我了。”
抽屉里摆放着吊带裙和丝袜,罗莎抱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何塞已经换了衣服,一身华美味道,他靠在鲜红丝绒沙发里,把浆白领口敞开,稍微露出点体表面积,总觉得身体有点热。
浴室内流水声不绝,像月桂在悠长夏夜垂下的绵绵水滴。
何塞从未发觉水声如此刺耳,他表情冷漠,指骨捏得发白。
罗莎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披散在身后,像某种蓬松柔软的蕨类植物。
她走来时,发丛里一阵带来邪乎的风,身上有一种迷人的冷感。
沐浴露里有迷迭香和鼠尾草,何塞撇过脸,尽量不去闻那种味道。
∽
石室内最初很冷,为了取暖,罗莎裹好毯子,又在壁炉里添了些柴。
卧室只有一张床,何塞不吭声让给了她,自己睡沙发。
罗莎觉得他倒也不必要那么绅士精神,毕竟他这种贵族从骨子里厌恶她的出身以及一切,在这种细微之末奉行女士优先总显得格外讽刺。
“我们可以猜丁壳,这样更公平,管家先生你会猜丁壳吗?”
何塞双目微阖倚在沙发上,不看她,也一直不理她的提议。
“好吧。”
罗莎碰壁,抱着被子去了卧室,她裹在毛茸茸里,只把眼睛露出来一点点,睡得很沉。
半夜里,蜡烛融化,蜡滴很残忍地垂下来,像流断凝固的眼泪。
何塞最先察觉到异常,深夜里,他警觉醒了。
壁炉里的火焰还在腾腾焚烧,他起身把它们熄灭,从灰烬里捻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绿色粉末。
这些东西跟上一关的小绿瓶很相似。
“醒醒。”
何塞来到卧室,扣扣门,对罗莎说,他初步判断烟里有毒,容易使人产生幻觉,或许还有催情的成分。
他体质卓越,并不会被其中的毒素影响,但罗莎就不一样了。
“罗莎?”
他试图唤醒她,罗莎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何塞把被子掀开,把她扶起来,在她面前晃晃手,她没有反应,一双眼朦朦胧胧的无法对焦。
他摸她的额头,骨头滚烫,她的身体里像是被揉进了玻璃渣,蜷缩着疼痛难忍。
她吸入了太多迷烟,急需降温。
何塞抱起她,把她放到浴缸里,放好冷水在水中散热。
罗莎意识模糊,她本能地用手护住胸口,何塞很冷静而理智地拿开。
“必须这样做。”
这个冷酷的男人这样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不然她会死的。
他像流水一样拥抱她,海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手指在她后背窸窸窣窣地动作,解开衣扣,冰冷冷皮肤相贴,她的蝴蝶骨如花苞翅绽,因为紧张而拢起,在他掌心里发抖。
女孩露出了肩膀,何塞闻到了她身上少女的青涩气息,带有幽冷的潮意,他的手很湿,那是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欲望的冷汗。
他用手捧起她的脸,好把她这副天使的面孔看得详细点。
他被一股不可抗拒的诱惑支配着,按照教宗所言,那种邪恶的诱因被称为魔鬼,是有罪的。
何塞轻轻叹口气。
渐渐的,泡在冷水里,那股不安与燥热平定下来,她的腿像牡蛎一样白,滑如牛奶,胡乱蹬着,黏在他身上不松开。
那两条腿又僵又冷,何塞碰了碰她的鼻息,呼吸太弱了。
“疼。”罗莎眼睫湿乎乎的,强忍着不哭出来,那种毒直往骨头缝里钻,毒性强烈和迫切的感觉,让她窒息又惊惧,仿佛出自看不见的地狱之手在浑身撕扯皮肉。
何塞捏了捏她的手,指尖轻盈,细小的触须在她皮肤游滑检索,细细寒毛竖起,罗莎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用万千小齿在啃咬。
“好疼。”她痛苦道。
“我有个办法让你不这么...难受。”
何塞意识到自己的血液能解除掉一部分毒素,于是他浑身水淋淋的走出浴缸,回来时拿了把拆信刀,划破手腕给她喂血。
刀线很浅,细细一道像是被玫瑰轻轻刺过的划痕,从光泽闪烁的蓝色血管里渗出的鲜血重重滴在浴缸里,一团团突然硕大的猩红棉絮坠落,而后自由自在呈丝线形状化开。
他把手腕喂进罗莎嘴里,她吸吮的味道像干净沙哑的铁锈。
“好点了吗?”
他用手帕给她擦擦嘴角,轻声跟她说话,捏着她下巴揉动着,让她不要睡过去,因为一旦睡过去,他害怕她再也不会醒来。
罗莎在他胸前拱了拱,烦躁地扭来扭去,咀咀啮吃,捏着他的胸咬了口。
何塞神经绷紧,这家伙在他胸前留下了一个牙印。
他掀着眼皮,凝视着她,长而细的眉毛充满耐心。
“再咬?”
罗莎又咬了口。
他抽了她一下。
罗莎发出小猫一样的叫声,低低的喘息喷吐在他锁骨上。
不讲道理,还很委屈。
还是个孩子呀,何塞心底叹息。
罗莎在他怀里嗅来嗅去,他身上隐约缠绕着树干被折断的味道,气味阴郁,她觉得很好闻,把脸埋到紧实绵软的沟壑里。
喝下血十几分钟后,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血脉也回归正常,何塞放下心来。
半夜凉如流水。
何塞也很累了,但他坚持看着罗莎不让她睡过去。
他用纤纤长指挑剔地轻拍她的脸,她半耷的眼皮上挂着泪滴,被他拍得睡不着,又浑浑噩噩的,于是开始哼歌。
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响,很撕裂的噪音。
何塞拧眉扫视一圈过后,确认是从罗莎嘴巴发出的。
他明显很震惊,像是疑惑为什么她的歌喉里能发出那种声音。
无法理解。
“别唱了。”他抬手试图捂住她的嘴,罗莎伸舌头舔了舔,滚烫掠过,他倏地把手收回。
亮晶晶的尖细指甲,上面还有她的粘液。
罗莎的歌声还在继续,何塞瞳孔在黑夜里放大,就像第一次发现某种如此惊异的东西。
有一些很蜿蜒曲折就像鬼哭狼嚎的部分,他经过仔细辨别判断那大概是歌剧咏叹调。
但能出声至少证明她还活着。
何塞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手,睁着眼睛生无可恋地听着嘤嘤不绝的歌谣,等待第二天来临。
∽
卧室里有一扇小窗,可以反射来自地面的阳光。
这是地下与地上唯一的联系,在大地起了寒霜,森林泛起蛋壳白的晨雾时,听着罗莎平稳的呼吸,何塞终于确认了她已经脱离危险。
天光亮起的后半夜,他们睡得很疲乏,精力涣散。
第一缕晨曦中,罗莎睡颜洁白又软,身上仿佛笼罩光环。
何塞撑身坐在床上,想给她再盖盖被子,细小的动静让她猛地竖起耳朵。
她揉了揉眼,醒过来,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了。
她问何塞为什么在她床上?
何塞说烟雾里有毒,于是他熄了壁炉,来到卧室里避难。
“可你怎么能...”罗莎红着脸,他怎么能跟她睡一张床呢。
“地上太冷了。”何塞仰着下巴,姿态优美,“这是人道主义的庇护,我不想打扰你的睡眠,相信你不会介意的。”
“好吧。”罗莎告诉自己不计较,就当她不介意,“你把你的被子叠起来。”
“什么?”
“叠被子啊。”
何塞不会这种技能,银宫里有贴身礼官,私邸有仆人侍奉,他不清楚这种操作。
“或许你可以帮我代劳?”
“是啊,我生下来就会叠被子。”罗莎火气压不住,愤愤道,“你自己的被子自己叠,我才不给你叠。”
她起床气好大,好凶。
何塞默默揪过被子一角。
被子很大,他学着罗莎折叠,但没有掌握精髓,滑滑的随时要溜出手心。
罗莎叠完自己的,让他抓住被子那头,他们对折了几次,每一次都贴对方更近一分,沐浴在晨起的阳光中,两人的鼻尖仿佛碰在了一起。
罗莎准备穿袜子,找来丝袜,发现他还没走,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腿看。
“喂!”罗莎按下裙摆,踢了他一下。
何塞把视线移开。
为了避免再被踢,他把门带上了。
早餐时间,餐桌上,何塞坚持要再耽搁一天,理由是他认为自己可能中了烟雾毒。
“可你看起来状态很好啊。”罗莎表示不理解。
“我当然有不舒服的地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好吧,尊敬的贵族老爷。”罗莎在心里嚯嚯他,认为他王子病犯了。
见他一直不吃盘子里那几块仅剩的甜点,罗莎舔舔唇,压下很想吃的情绪,重重咬了口黄瓜三明治。
“我不想吃这些了。”何塞对她指了指。
“为什么啊?”
“时间久了不好吃了。”
何塞把甜品挑剔地推给罗莎,喝着蔬菜汤,状若无意道:“昨晚你一直在哼...歌?”
“有吗?什么歌?”
他对此露出相当抱歉的仁慈表情:“很难分辨,因为你五音不全。”
“我怎么会五音不全?”
“嗯,也有可能是三音,或者二音,毕竟都不全了。”
罗莎发誓自己讨厌死这尖酸刻薄的老男人了。
餐后,整座密室的灯与火忽然都齐齐熄灭。
“看来我们待不到晚上了。”
这是系统强行赶人的手段,罗莎挎了个银篮子,往里边装水果面包。
“过来。”
何塞对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举着錾花烛台,滚烫蜡油滴到手背,但他没有感觉,只是看着她。
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她的眼睛神秘如谜,缓缓眨动着,像夜空中冰冷的星星。
他不喜欢她的眼睛,里面有什么永远新生,又有什么永恒覆灭,
令他感觉不适。
“给我你的手。”他坚持伸着手。
罗莎把手搭来。
一瞬间,他感觉胸腔里仿佛有水流声在响。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又缠又堵。
太怪异了。
属于心脏的异动令他感到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