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虞折回到床榻前,手中端举着凤舞剑抬手仔细擦拭,眼神虽留意着凤舞剑,心却早已飘到池羡那里,莫名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池羡冰凉纤长的手指弯曲,手腹划过掌心处,产生酥麻,眼神涣散似是还在回味触摸到她温热的手背那瞬间。
她的掌心为何总是热乎乎的?
太吸引人了,倒真害怕会有人惦记着她那双温热娇嫩的手。
若真有旁人惦记,届时,该砍下那人的手。
少年轻哼一声,回过神转身看向白虞,叮嘱道:“过些日便要寻找第二颗上古神丹,今日你便好生休息,别再出事了。”
谁先出事还暂不知晓呢!
白虞一心用在擦拭凤舞剑,不用正眼瞧他。
池羡前脚刚踏出西厢房,见伶舟诩手中捧着一张寻古丹力地图朝西厢房奔来,拉着池羡折回房内,关紧木门。
白虞抬眸瞧见伶舟诩一脸高兴而又惊奇的模样迅速起身,细声询问:“伶师弟为何如此着急?”
伶舟诩平缓呼吸,拉开寻古丹力地图摆放在雕花榻前,寻古丹力地图又宽又长,每一个位置都写得详细,三人凑近观察地图。
白虞注意力集中在寻古丹力地图中央,为了看清地图位置往池羡身侧凑近,伤口渗出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清新的幽兰香直扑鼻腔,这味道竟让人难以接受,又仿佛时刻在提醒白虞为了还恩不该让他自生自灭。
伶舟诩手指着寻古丹力地图右下角一处角落,上面刻着“安阳镇”三个小字,位置较为偏僻,不注意看是难以留意到这处角落。
伶舟诩瞥见两人蹙着眉头,眼神似是在表示疑惑不解。
他补充道:“虽然此地较为偏僻,不过远望整面地图也只有这处角落划分的最详细,且我用灵力修补后只有这处角落闪闪发光,我想第二颗上古神丹便在此地。”
白虞半知半解,恍惚间,过往的记忆仿佛被打开了闸门,一股脑地灌入脑海。
在《堕魔》中,第二颗上古神丹名为地灵丹,天地合一时地灵开,而地灵丹的位置便在安阳镇,看来寻古丹力地图指向的位置没错。
“既然伶师弟是这般猜测,那我们倒不如大胆尝试,指不定第二颗上古神丹便在此地。”
白虞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道。
池羡频频点头,视线落在安阳镇附近,路线蜿蜒盘旋,弯弯曲曲如同羊肠,此地必然危险重重。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催促:“今夜在府休息,明日一早便出发。”
依照他的伤势指不定在还未寻找到上古神丹前就没命了,白虞望着他的背影眸底涌上无奈。
……
日中。
庙市人来人往,女子手提佩囊,成群结队走在一起欢声笑语,与身旁商贩们的呼叫声相冗杂。
白虞四处眺望,寻找到一家药店,门楣上方悬挂“济生堂”三字,回首远望便是茗香苑,济生堂比不上茗香苑的占地面积,不过也算是城内最大、最知名的药堂。
白虞稳步踏进济生堂,瞧见一位稚嫩的小孩踩着板凳站在柜房前,歪头用着清澈的眼神看向白虞,明眸如同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般。
“请问阿姊需要采买何等药材?”
药童的声音虽稚嫩了些,不过咬字间说得字正腔圆。
白虞嘴角漾出淡淡的笑意,走到柜房前抬手撑着柜面。
轻声细语同他述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受了很重的伤,光是轻轻一碰伤口便会再次渗出鲜血,这里可有药效高超的药膏?”
药童眨巴着大眼,眼瞳流转似是在思考,片刻后,他从凳上轻轻跳跃,搬起小板凳缓步跑到药房,踩着板凳从药屉里抽出一方药材,手中拿着芦苇纸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药材。
递到白虞眼前,眉梢微挑,眼神发光显得十分灵气。
“阿姊可拿好了,这方药材专治外伤惨重的患者,今夜在患者沐浴时将此药倒入浴盆,患者泡上一炷香的时间第二日便可痊愈。”
“此药果真这般神?”
白虞半信半疑,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瞄向药材,发出疑惑。
药童嘴角扯出自信的笑容,拍拍胸膛大胆承诺:“不神便来寻我。”
白虞见他天真烂漫的笑心中涌上些许温暖,微微点头如小鸡啄米般,旋即露出信任的笑意,从囊袋掏出两块银子放在柜面,没再过多询问便转身离开。
买完药材后她便赶回袁陵院,走近后却发现宅门是紧闭着,白虞轻轻敲打着门环,时间流逝许久也没见下人开门。
白虞已然放弃,转身远望庙市的方向,在脑海闪过前几日秦丰离开袁陵院意气风发的行走在这条路上,一时恍惚片刻。
殊不知身后大门已开,少年驻足在她的身后,一身冷气散发,他比她高出一个头,顺着她的视线危险地看向走往庙市的那条路。
池羡没了耐心,双手环扣挑眉看向白虞,有些许不悦:“白姑娘莫非还在怀念你的那名挚友?”
话尾,他还特意加重“挚友”两字,眸底显露出嫉妒与不满。
白虞心脏扑通跳动,身体轻颤猛然回头似是被他吓着,她发话没好气:“池羡,你怎么这么幼稚,故意不让我进门好玩吗?走路不带声吓唬我有意思么?”
池羡垂眸显露出愧疚与无辜,无意瞧见她手中提着的药方,眼中划过些许波澜。
他想问此药是专门为他买的吗?话到嘴边却迟迟不肯说出口,他害怕自己在自作多情。
“抱歉。”他的声音很小。
白虞听后心中划过不可思议的情绪,瞳孔微骤闪过茫然的神情。
他那样傲慢野心勃勃之人竟还会向人道歉,白虞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哀愁,心境复杂难以言说。
白虞见池羡已然换了一件青蓝渐变色的长袍,长袍中央雕刻着青鸾,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兰香的味道,不刺鼻在这瞬间空气似乎也变得清新。
她轻轻蹙眉,眼神向下瞥瞧见自身也是淡青色的罗裳,难言两人的衣袍还怪像。
白虞视线转向院内,提着药材的手负在身后,神情显得十分不自在,慢悠悠走进袁陵院。
只留下一句话:“路过药堂随手买了副药方,只是不知这药效如何,打算拿你来试验。”
池羡望着那道窈窕的背影愣神片刻,瞳眸闪烁着莫名的欣喜,夹杂着难以置信。
他微微抿唇,手心涌上一股温热,这样的关心他已多年未曾体会到。
……
暮夜时分。
池羡端坐在雕花榻前,抬手执笔在白纸上轻飘飘地描摹,少年生着一副温文尔雅俊俏的白脸,认真描摹时流露出一股书生气。
可谁不知,少年内心阴暗得很。
门外,白虞悄咪咪遛到灯火通明的门外驻足,俯身贴近门扉试图窥见屋内人行为举止,不过这扇门可比西厢房好上千倍,根本窥视不到屋内。
她便侧耳贴近房门,试图听清屋内人发出的动静,她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如同盗窃宝物的盗贼,好在此时没人过路。
火烛微微摇曳,窗纸映照出一个弱小的人影,池羡斜睨着眼朝门外瞥去,眼底充满警惕。
“谁在门外?”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他的那双眸子一样。
“是我……”
白虞身子一僵,半声不吭后停在门外发出蚊子般弱小的声音。
白虞停留在门外片刻,见池羡没有动静便轻轻推开房门无辜摆手走进屋内,手中提着正午时买的药材,柔声道:“日中时说过拿你试验,可还记得?”
他怎么可能忘记她说过的话呢?
“记得。”
池羡并未抬眸,眼神停留在白纸前,他面无表情说话时也很淡定,这让白虞更加羞怯,难以说出口。
空气沉寂片刻后,池羡放下手中的笔抬眸望去,眼神似乎在说“有事?”
白虞轻咬下唇,慢吞吞地同他解释药材该如何使用:“药童跟我嘱咐这药得泡在浴盆里让患者沐浴时服用……”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难以听清。
池羡并未多语也未曾多想,眼神示意她将药材放在雕花榻前,冷冷道:“放在这,你人可以走了。”
白虞乖巧地将药放在雕花榻前,可她却并未离去,空气再次陷入沉寂,两人视线相撞,显得倒有几分尬。
“白姑娘还有事?”
池羡耐下性子同她轻声细语。
白虞抬手指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说:“你的伤在后背,沐浴后需要包扎伤口才能好的更快。”
她后退几步转身背对着他,补充道:“我就在这等着吧,你别多想,那日在仙族你替我挡下两道紫月雷才会受如此重的伤,倘若不治好这处伤口我会心怀愧疚的。”
心怀愧疚……
少年轻笑一声,接过药材慢慢拆开。
池羡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开心,那种失而复得后愉悦的心情。若不是她,他倒是真忘了起伏不定的感受令人有多难以平静。
浴盆内盛满温水,空气飘散着沸腾的热气,他走到屏风后缓慢地褪去锦袍,显露出流畅而有力的腹部线条,背部宽阔厚实。
屋内火烛微微摇曳,此刻温度逐渐上升。
玄鸦铺展着翅膀飞到屋檐下,往屋内瞥了眼便迅速转移视线,眨巴着眼四处眺望。
药材漂浮在水面,渗透进伤口深处吸吮着伤口流出的鲜血,刺痛直击心口。
池羡锁眉双手撑在浴盆两端,虚弱时下意识瞥向愣在原地纹丝不动的白虞,只见少女绞着袖角心神不宁,那股燥热涌上心头,额间淌出汗珠滴在下颌。
半柱香过后,池羡身披一件白衣走出屏风,许是屋内热气沸腾,两人的耳朵皆红透了,像个红樱桃般。
白虞蓦然回首,瞧见池羡的白衣并未遮严实,坚实的肌肉线条暴露在她眼前,白虞眼神闪躲连着脸颊也开始泛起绯红,她抬手煽风缓解气氛。
“你快坐下吧,包扎完伤口我要回屋休息了。”
白虞随手拿起裹伤布缠在手心玩弄。
倒是会吩咐人。
池羡双腿交叠乖巧地坐在榻椅前,扒开未缠紧的白衣,半遮半露,完美显露出他后背坚实的肌肉。
两人贴得很近,在火烛的照耀下两人的动作映照在窗纸前倒显得暧昧。
白虞眸底闪过些许不可思议,他后背远远不止那日被紫月雷所伤留下的疤痕,还有被鞭打的陈年旧伤,疤痕渐渐淡去,可印记却难以消散。
她竟同情起他,温热的指腹轻触着淡去的疤痕,眸底流露出哀伤。
池羡感受到旧伤产生温热,那便是她掌心传来的热意,他转身抓住白虞的手腕,眼底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仿佛触碰到那些旧伤便是触碰到他的底线。
“白姑娘还请自重。”
两人视线相撞,在对视上的那一刻池羡眼底的厌恶暗淡下去,透过她的瞳眸他看到记忆深处的那位故人。
在十八年前,也有人用着这样的眼神远远地望着他……
“我替你包扎好伤口。”
白虞挣脱他的手柔声细语,撕下裹伤布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好,连着陈年旧伤一同包扎。
她不知他的过往如何,为何会经历如此狠毒的鞭打,他又为何会执着于重修魔道,过往种种皆难料。
淡去的伤痕包扎好的那刻似乎也在告诉他放下心中执念,坦荡奔向下一场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