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些局促地缩回手，耳根也冒出一点红。

他偏过头，嘴角扬起一点细微的弧度，说道：“柚子姐姐，还没认出我吗？”

听见这个称呼，林柚脑海中的某些线索迅速串联在一起。

头发带着点天生的微卷、瞳仁黑漆漆的像黑曜石一样，还一脸无辜地喊着她柚子姐姐。

——这样的人，还能是谁？

不就是她儿时的邻居许之洋吗？

她从上往下扫过去，除了那双黑色瞳仁，其他的没一个能对上号的。

到底谁能把记忆中那个小胖墩和眼前蹿得高高瘦瘦，又笑得肆意张扬的帅哥联系起来？

许之洋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柚子，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林柚道：“许之洋？”

她抬眼继续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补充道：“你…你脸怎么这么红？”

“柚子你…”许之洋别开眼，耳根唰一下红透了。

没有反驳，看来她猜对了，眼前的人还真是许之洋。

许之洋，严格意义上应该算是她儿时的小弟。

小时候的许之洋战斗力很弱，大院内有小孩带头欺负他。有一回他躲在家里悄悄哭，被路过的林柚发现了。愣是要拽他出来，带他去找场子。

儿时的林柚羊角辫扎得朝天，拳头倒也逆天，一打三都不在话下。

自打那时起，许之洋就认她做了大哥，明明比她年纪大，却天天跟在她身后喊她柚子姐姐，虽然印象中是有些被她胁迫的成分在。

许之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垂着头给她脸颊贴上创可贴，问道：“今天那些人为什么找你麻烦？”

林柚的思绪翻滚，脑海中回荡着冯哥在掐他时骂的那几句话。

无一例外，全是冲着她爸来的。

这人倒不是她的仇家，是她爸的。

说起来也不复杂——

林柚的家里是开红木厂的，夏季高温，厂房堆叠的木屑半夜自燃，火势凶猛得吓人，两个仓库管理员都重伤了，她爸爸冲进火场救人，此时此刻也还躺在ICU里。

而受伤的仓库管理员中，也有一个姓冯的叔叔。

思及此处，她轻叹了口气，没过多解释，说道：“我也说不准为什么。”

许之洋没继续追问，挑眉道：“今天转学来的？”

林柚点了点头。

许之洋：“那下次情况不对，就给我打电话。”

林柚道了声好，从兜里拿出手机，才发现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了。

许之洋翻出笔，单手划开笔盖，“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

接着，林柚连呼吸都突然放缓，只感觉手心传导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笔尖划过，好像在挠痒痒。

他嘴角漾着笑，一笔一划地，把电话号码写在了她的手心。

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两人所处的位置在闹市区，外面的商铺亮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灯光璀璨，透过磨砂状的玻璃，被晕成一团一团的光影。

少年垂着头，眼眸漆黑，他的睫毛很长，好像百叶窗一样，把光影过滤的忽明忽暗。

林柚有些失神，她觉得有点好看。

——无论是被晕开的灯，还是少年璀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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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已经是深夜，转学到南附后，父母顾不上她，林柚暂时借宿在姑妈家。

门半掩着，她提前寄过来的行李此时正孤零零地摆在客厅的一角，上面还搭了两件脏衣服。

良久的沉默后，林柚礼貌性地开口：“姑妈姑父好，我父母让我来借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打扰你们了。”

坐在客厅正在看电视的堂妹袁栀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一个月也是一段时间，一年也是一段时间，那到底是要住多久？”

堂妹只比她小两岁，在上初二，她的语气夹枪带棒，也许是因为叛逆期，不过表妹自小就对她算不上友善。

从记事起，每每到家族聚会见到表妹时，家里的长辈就喜欢有意无意地拿她和袁栀对比，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袁栀很难对她友善。

林柚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她有想过，姑妈一家对她不会有多热络，但没想到会冷淡到这份上。

此刻，屋子里暖融融的灯光下，袁栀躺在姑父旁边看电视，她没有精力去思考和回应。

——耳鸣声又来了，在脑子里嗡嗡地响。

姑妈尴尬地出来打圆场，“没事的，想住多久都行，快进来吹吹空调，你瞧瞧头发都汗湿了。”

林柚跟着姑妈走进被收拾好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房间像是杂物间改造的，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用铁架子拼起来的衣架，上面还有些斑驳的锈迹。

一个人费力地收拾了半天，才终于躺下。

寄人篱下，肯定不会像自己家里那样如意，她并不想因为这些就影响自己的心情。

更重要的是，林柚察觉到，姑妈是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主妇，在这个家里没什么话语权。

但其实，她并没有觉得借宿有多叨扰他们，姑妈家里还欠着她家里多年未还的一笔账，买房时借的，数额不小。

所以这房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有她家的一份。

因为屋内太潮湿沉闷，林柚只好开着窗户睡觉，窗户小小的，只能张开一半。

刚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林柚猛地起身。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把手掌缓缓撑开，掌心里的字体已经有些难以辨认。

墨迹被打湿后晕开，湿乎乎地黏在手上。

她辨认了一番，实在没有认出来后索性放弃。手机也坏掉要拿去修，就算记住了号码也不能联系他。

随即闭上眼，沉沉入梦。

反正马上应该就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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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许之洋，是在二十一班的课堂上。

林柚温温柔柔地做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林柚，很高兴加入二十一班，希望以后和大家相处愉快！”

班主任严拓接着补充介绍道：“林柚同学是从萱林一中转学过来的，我看了林柚同学的档案，林柚同学非常优秀，大家以后要多帮助她适应新环境，也要多向她学习。”

台下瞬间沸腾起来，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从萱林一中转学？那学校不是很难进吗？”

“萱林一中？转学到我们这儿？！家里破产了吗？”

“啊，我也好想去萱林一中上学，听说那里没有晚自习，这什么待遇啊。”

南华附中其实在公立学校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每年考上TOP大学的学生也有，只是不像萱林一中那样，整体升学率居高不下。

毕竟在萱林一中，就算成绩不好，家里的资源也可以供他们走得很远。

在这关于学校的议论之外，还有些关于林柚本人的议论，从长相，声音，到可能还没完全熟知的性格。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班主任刚想出声制止，却被最后排的某位抢了先——

“一大早吵什么吵，安静点行吗？”

许之洋的声音里带着被吵醒的愠怒。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班级里其他人听见，班内瞬间鸦雀无声，只留下班主任的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啪、嗒。

静音了一瞬，接着班里爆发起更大声地议论。

林柚刚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此刻转身和许之洋四目相对，正好瞥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班主任严拓的语调里是止不住的生气，“许之洋，你给我出去。”

严拓定定神，又对林柚道：“林柚同学，等下班长带你去教务处领课本，回来就开始上课，应该能跟上进度吧？”

林柚点点头，答道：“我会努力的。”

她这回答让严拓十分满意地笑起来。

班长孙雨闻言站起身，却被打断——

“我去吧”，走到门口的许之洋折返回来，敲了敲林柚的桌子，低头和她对视一眼，慢悠悠地说，“就当给新同学赔礼了。”

班主任严拓有些不明所以，摆摆手道：“你要去就去吧，反正教务处你也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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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林荫茂盛，伴随着窗外的蝉鸣声。

两人并行走在一起，在教学楼道间穿行而过。

许之洋给林柚讲解着学校一些注意事项，当然，是以他的视角展开的。

——比如教导主任喜欢周五下午来巡查、学校两周放一次周假、班主任严拓性格古板又严肃，最好不要惹到他。

林柚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柚子姐姐。”许之洋偏过头看她。

他的声音低沉，和儿时清脆的孩童嗓音大相径庭，尾音略上扬，叫起姐姐来得心应手，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让她有些心悸。

林柚加快脚步，说道：“就喊我柚子吧。”

许之洋追上她，问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林柚摇了摇头，抚了抚发热的耳根。

一阵微风吹来，带着点燥热，把少年宽大的校服吹得鼓起来。

林柚停下来，感受着这风，还带着阳光的温度，耳边许之洋的声音还没停，耳鸣声倒是消弭。

她心中莫名涌起一种预感。

——这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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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后的第一节课是物理课，林柚的座位被临时安排在讲桌旁，她上课很认真，一字一句地做着笔记。

“林柚同学，你上来做下这道题吧。”老师突然点她，可能是想测试下她的水平。

林柚也很不负所托，飞速地在心底阅读起题目。

萱林一中的学习进度很快，这些知识点她已经学完了。林柚列出公式，很快计算出答案。

她的板书很漂亮，侧着粉笔侧锋起笔，笔画有力，一看就是练过，三下五除二都做出答案。

老师频频点头，在黑板旁划下一个对勾，笑了两声，“完全正确，看来林柚同学能跟得上我们的学习进度啊。”

林柚抿唇笑着，应了一声谢谢老师。

她放下粉笔，正好对上许之洋灼灼的目光，他身旁的同桌在推搡着他，表情有些揶揄。

隔得很远，林柚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接着，许之洋突然对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还没来得及回应，老师开口道：“许之洋，上课不要交头接耳，你站到外面去。”

——又是站到外面去。

林柚愣了愣，回到座位上。

今天刚转学，许之洋已经被老师当典型批评了两次，罚站了两次。

他在这班里，貌似是不怎么受老师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