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岁的时候，我和小黑是小学五年级，而比我们小一岁的研磨还在四年级。
“小葵，找你的人来了！”
当时同桌的女孩子从门口向我这边走来，一边用手帕擦着手坐了下来，一边习以为常地笑着说道。
“诶，秋山同学今天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嘛~”
“就是说啊！”
不知道为什么但一下课就喜欢过来的同学们围在我的课桌边聊着天，听到我同桌的话，顿时叽叽喳喳了起来。
“改天改天。”
我从课桌里拿出了笔记本，挥了挥手，随意地笑着说道。
大概是离得久了的记忆总是会产生偏差。
那个时候，总感觉每天的天气都很好，记忆力每个场景的光线都显得温暖而明亮。
啊，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小学教室里的配色本来就要明亮漂亮一些。为什么只是年龄稍微变大了一些，学校和办公室之类【应该身处的场景】，连配色都会变得沉稳而无聊起来呢，偶尔也会觉得有点不公平啊。
“上次升级到了Lv57······唔，我想挑战【熔浆地狱（Lava·Hell）】。”
天台上，研磨低头看着我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沉吟了一声，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不行——熔岩地狱是多人地下城，不能单人挑战。”
我放下了笔，抬起手臂比了个大大的X姿势，笑着说道。
“啧。”
研磨困扰地皱了皱脸，看着一旁叼着面包、躺在地上抛接着排球的小黑，如是说道。
“小黑，跟我一起。”
“诶诶，我才Lv50啊！那个是Lv60的副本吧。”
小黑猛然坐起了身，动作轻松准确地接住了那个排球，叼着面包含糊地抗议道。
”没关系。只要能进去，按我现在的数值，是可以单人过关的。”
研磨面无表情地比了一个剪刀手的姿势，眼神认真地说道。
“意思就是已经做好了我马上就死掉的准备了吗！”
小黑相当无奈地吐槽道。
“可恶，我没设定等级差距过大不能一起进入地下城，话说研磨的数值堆得也太高了吧······”
我低头翻了翻我的笔记本，有点不甘心地碎碎念道。
“原来这么堆效果的话出来的数字会这么高吗！我设定的时候没考虑到啊。”
“哼哼。”
研磨咬了一口饭团，脸颊稍微鼓了鼓。
“这是最佳配置。我计算过了。”
这个家伙，明明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眼神却超级得意啊喂。
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弧度的脸颊，也会因为愉悦的心情而泛起浅浅的红色。
与现在染过的长发不同，我记忆里面的研磨，刚刚到下巴的深棕色头发总是柔软地垂在脸侧。因为五官清秀又不怎么说话，偶尔还会被认成女孩子。
那个时候他就会开口，用明显是男生的嗓音冷淡地说一句【不是】，然后用【你是笨蛋吗】的不爽眼神看着对方。于是身旁的小黑和我就会无情爆笑起来，引得研磨眼神更凶更不爽了。
小学的时候，我会随手在笔记本上画幻想系的画，慢慢就变成了一整个游戏。
可以创建角色、设定职业、升级、做任务、探索地下城，我兴致一上来，连各种翅膀宠物和房子都会给同学画······啊，想起来了，我那个时候在学校算是超级风云人物的类型，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只是一个普通的横线本而已。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却好像是整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宝物。
“在进入地下城之前，我要升级法杖。”
研磨将手搭在嘴上，思考了一下，抬眼认真说道。
“【雷霆审判（Judgement·Thunder）】之杖，已经升级到Lv10！得到新技能······新技能叫什么比较好？十万伏特？”
我兴致勃勃地画着比原来还要长、上面镶嵌着雷电宝石与复杂法阵的法杖，顺口问道。
······啊，我被Jump腰斩的漫画后期被说战力体系崩坏而且起名随便了，原来迹象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吗！
“什么十万伏特，皮卡丘吗。”
小黑也凑了过来看我正在画的法杖，爽朗地笑着说道。
“好帅！倒是也起一个帅气的名字啊。”
——“【神怒雷鸣（Thunder of Divine Wrath）】。”
研磨眼神一沉，缓缓说道。
小学的天台上安静了一瞬。
然后小黑和我几乎同时开口，整个天台顿时陷入了一片热血的氛围之中。
“喔喔喔太帅了吧！不愧是研磨，我们的参谋啊！”
小黑将手臂搭在了研磨的肩上，露出了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赞叹道。
“就这个了！”
我翻开了新的一页，开始画类似于漫画跨页分镜的技能效果。
“效果为从天而降的群体攻击，震慑半径二十米范围内的所有敌人并造成12000点攻击！”
研磨神色专注地看向我，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那双瞳孔细小的琥珀色眼睛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闪出了星星一般。
我记得那天我开心得连午饭都没想起来吃······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三人的英文力都在很奇怪且中二的地方提升了啊！
后来我参加立海大附中和青叶城西高校的考试时，都没在这门科目花过时间。小黑和研磨好像是去了离家很近、偏差值也挺高的音驹，国中和高中都留在了那里。
因为那时想要多花时间在画画上面，我在立海大上国中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加入排球部，顶多偶尔手痒了去陪练一下。
不过我记得小黑和研磨好像一直都有在排球部······起码在我们逐渐失去联系之前。
“喂，你们！就算再期待扣球练习，热身也要好好做啊！”
放学后的体育馆里，当时的排球教练拍了拍手，有些无奈地提醒着眼前的一群小鬼们。
在还是小孩子的时期，体育馆这种有着挑高天花板的地方总是显得宽敞得惊人。
木质的地板，起跳的时候会因为跟鞋底的摩擦发出有些让我牙酸的声音。明亮的天光从高处的窗户落下，几乎能看清空气中的浮尘。
“并没有很期待。扣球，听上去好累······”
站在我身边的研磨打了个哈欠，小声吐槽道。
“话说小黑都已经热好身了吧，在来的路上超级蹦蹦跳跳的。”
我侧过脸看向小黑，耸了耸肩，调侃道。
“那当然——因为可以扣球了啊！”
小黑也转过头，那双深色的眼睛眯了眯，笑着说道。
那时的小黑顶着一头跟现在差不多的黑发，偏硬的发质总会倔强地翘起来。
少年组的球网要比成年组低，但摸高起码也要超过2.1米，身高大概在1.4米，才有尝试扣球的意义。即便如此，为了避免受伤的可能以及打好接传球的基础，教练也很少让我们练习扣球。
“太兴奋了吧······啊，小黑，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研磨注视着在最前面排队扣球的小黑，轻声说道。
“确实，都快长得比我高了啊。哼。”
我站在研磨的前面，转过头看着他，有点微妙的不服地说道。
研磨抬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将身高对照到了我鼻子的位置，抿了抿唇，小声说道。
“······我，也会长高的。”
我没怎么在意地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了小黑的身上。
啊。
队伍前方，身形已经开始抽条的黑发男孩助跑了三步，双脚蹬地跳了起来，一瞬间整个人变成如同一张弓的弧线，摆臂的姿势舒展而漂亮。
他仰着头，双眼紧紧注视着那颗排球，然后毫不犹豫的甩动手臂。
咚、一声重响。
排球落在了地上。
“干得漂亮！黑尾！”
教练已经拿起了另一颗排球，笑着赞许道。
“黑尾的姿势好漂亮！话说力气好大！”
“对吧，黑尾扣球超厉害的。下次练习赛，能跟他一队就好了······”
排在队伍里的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天。
小黑跑步回到了队伍的末尾，顿时被一群男孩子搭起了肩，爽朗地笑着跟他们击拳。
然后他抬眼看向了我和研磨，好像很游刃有余的样子，摊了摊手。
“小黑，在耍帅。”
研磨露出了一点嫌弃的眼神，嘴角却细微地上扬了一些，吐槽道。
“哈。”
我活动了一下脖子，耸了耸肩，说道。
“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这么酷啊。”
“下一个！”
到了我的回合！抽卡······不，跳！
助跑后，我轻松地跳了起来。明明感觉没怎么用力，视野一瞬间的变化却足够让我意识到我跳得还挺高的。
最开始学习排球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被小学的老师说【长得这么高不如尝试一下运动吧】，仅此而已。
虽然后来停止在了1.7米，按普通标准来说大概还不错吧，但对于排球来说······已经没什么优势了。
“漂亮！”
当我重新落到地面上时，我听到了教练和身后同学们的声音。
“刚刚那个你看到了吗，好像在空中停止了一样！”
“每次看秋山扣球都觉得好像很轻松······”
滞空能力，是我的武器。
啊，我并不喜欢跑步之类的体能训练。而且打排球时还容易伤到手指和手腕，对于我这种画画的家伙来说，说实话不太友好啊。
但每次跳起的时候，在空中短暂又漫长地停留的时候······
我的大脑总是会产生【啊，好自由】的念头。
仿佛那几秒我能想无数的事情。我无所不能。
“小葵！Nice——”
我转过头，看到小黑向我用力地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喊道。
上了国中之后，就不能像现在一样一起练习了吧······女子和男子的运动社团在中学期间已经会分开了。
听不到过于擅长打气鼓劲的这个家伙的声音，我说不定会不适应啊。
我向小黑反手比了个【耶】的手势，笑了笑。
“研磨！Nice！”
“······声音好大，小黑。”
研磨下意识偏头避开了身边小学生们的视线，有点无奈地低声说道。我没忍住笑了一下。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
我还有一个月就要转学了。
——
“小黑跟我说过了，你上次告诉他的事情。”
自动贩卖机旁，孤爪研磨按下了咖啡的按钮，听着罐装咖啡咕隆一声滚到了出口，俯身拿了出来递给我，低声说道。
“谢谢······抱歉，当时把你拉黑了。因为多少有些难为情啊。”
我接过了黑咖啡，熟练地单手打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随意地笑着说道。
“那种事情没关系，我不在意。”
孤爪研磨再次按下了咖啡的按钮，垂下眼，轻声说道。
“我稍微，做了一点调查。一年前我沉迷过的一个游戏······”
“啊，这件事还是别提了。”
我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孤爪研磨的话，如是说道。
“我不是很想回忆。”
是我做过原画和美术设计、浪费了我两年人生的东西。
明明背靠大手企业，竟然工期又赶、团队人数又不足、还有不同部门和派系的斗争······整体能糟糕到那种地步，刚毕业不久的我完全想象不到啊喂。
“如果我那个时候好好看过原画师的名字就好了。”
孤爪研磨看向我，轻声说道。
“明明，让我想起那个时候的笔记本了······熔岩地狱的那个地下城，场景转换和敌人设置都很有趣，我每次上线都会刷。”
“喔！真亏你能认出来我画的部分啊。”毕竟那么多美术，大多数东西都是多人合作的，风格也是混合后又统一的。
我相当惊讶地眨了眨眼，感叹道。
“笔记本那个游戏吗，真怀念啊！当时你玩的是法师吧，小黑是战士。”
“虽然已经无法回去那个时候了······不过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果然还是很开心。”
我仰头喝光了手上的咖啡，笑了笑，轻声说道。
“【已经无法回去】吗。”
孤爪研磨靠在我身边的墙壁，侧过脸看向我，低声呢喃道。
“即使我还是能认出来，我还是喜欢着的······你画的部分。”
我看着那双瞳孔细小的琥珀色眼睛，捏着罐装咖啡的手指无意识地用了用力。
“说起来。”
孤爪研磨只是看着我，语气没什么变化，依旧淡淡地说道。
“那天小黑回家的时候，好像已经洗过澡了。”
啊。
“你没有问他吗？”
我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挑了挑眉，问道。
“嗯。因为当时比较动摇，后来已经问不出口了。”
孤爪研磨喝了一口咖啡，平淡地说道。喂喂，这个人到底哪里有动摇的样子了。
“不过，直接问你的话，说不定会来得更快些。”
那双猫科动物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带着微妙的阴沉。就算我无法准确地分辨他压抑过后的心情，也不由得稍微感到了一点危机感。
“你和小黑，现在······是什么关系？”
“诶，都在我家洗澡了，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低声说道。
“如果我说【做过】的话，你会是什么反应，研磨？”
“不可能。那样小黑会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
孤爪研磨并没有停顿，只是平静地说道。
“你还真是了解那个家伙啊。”
真是的，那你还问什么。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嘛，我以前很不喜欢轻浮的类型来着，但现在反而无法跟正经的家伙相处了······”
“······啊。”
一旁传来了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我猛然转过头，就看到黑尾铁朗和岩泉一站在不远处······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聊天太专注了，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研磨，小葵！我还说你们去哪里了，原来也过来买喝的了啊。”
黑尾铁朗笑着说道，随意地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侧过头看着发出了声音的岩泉一，疑惑道。
“怎么了？刚刚的反应。”
“好久不见，秋山。”
黑尾铁朗身旁的岩泉一看着我，那张坚毅正经的脸，此刻正神色僵硬地说道。
“抱歉，听到了你们的聊天······虽然只听到了一句话，可能是其他事情也说不定，但总之还是为你感到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