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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设计

“殿下。”满月从马车上下来,恭恭谨谨去扶车上的人:“行进了这许久,奴扶殿下下来歇歇吧。”

从车厢里伸出白玉似的一只手来,接着便见一女子轻盈步下,面上戴着幂篱,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要回京了,却偏偏赶上这时候发疹子,叫陛下瞧见了,恐怕又要忧心。”幂篱女子轻抚着脸,看着忧心忡忡。

“殿下天生丽质,便是发些疹子也不碍殿下美貌。何况宫中御医圣手众多,尤其是王御医,最擅妇人美容,喝上王御医几副汤药,什么疹子也都好了。”满月嘴甜,殷殷开解。弦月便要更务实些,奉上茶汤,幂篱女子抿了几口便推开。

满月会意,轻声问:“奴扶您到那边更衣?”

幂篱女子点点头。连上弦月,主仆三人往树后去了,昭公主卫率见此情形,便都转过头去,以示恭谨。

一切如常,可就在弦月、满月二女整理冠仪,离幂篱女子稍远时,变故陡生——

一柄飞刀掠过丛丛枯木,直奔那幂篱女子而去,飞刀从背后来,防不胜防,幂篱女子不察,就此中刀,“啊”地一声,扑倒在地。

而昭公主卫率,包括弦月、满月二人,竟无一人焦急,反而有好几个军中汉子猛虎下山似的,将草丛中一些影子扑倒在地,有些影子跑了,立刻有人或驱马或奔跑前去追。

人人训练有素,竟然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待敦促卫率将擒获的刺客一一捆好,嘴里塞上布条,防止他们咬舌自尽后,满月、弦月二人才往幂篱女子那里去——不是她二人无情,实在是不通医理,过去也无用,事实上早有两位医师在侧。

可见他二人走来,医师却皆摇摇头:“这位姑娘怕是不行了。”

满月一惊,弦月却比她更快,问道:“这小丫头不是穿了锁子甲吗?怎地还是……?”

两位医师中更加德高望重的那位先开口道:“穿了锁子甲不假,可是这位姑娘时运不济,那飞刀高了一寸,直把她的后颈砍伤了……若是在宫中有御医看诊,兴许还有一二分生机,可是……老夫无能啊。”

只见那假扮昭公主的小丫头这阵儿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倒在一片血中,谁也不敢搬动。

见满月、弦月过来,直翻着眼睛看着他二人。弦月明白,当下握着那小丫头的手保证:“慧娘放心,你家中父母公主必会替你照顾好,哥哥随着公主卫率做事,未来也必大有前程。”

慧娘听见这话才安心,眼中精光一点点散去,就这样去了。

两个月儿对视一眼,皆是一阵后怕。

这医师话里话外捧着御医一头,可实际谁看不出,都快身首分离了,别说是宫里的御医,恐怕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

虽然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若是公主真在此处,满月、弦月必然也不会由着公主独自一人,可难保没有万一啊!

幸好公主英明,不曾随大部队下来,刺客应当都已经在此处了,亦不会再去惊扰公主。让卫士再去清扫一遍,弦月才命人放鸣镝。

有卫士前来请示如何处置慧娘尸身,满月看着弦月,这样的事向来是弦月拿主意,弦月静默片刻:“还是将慧娘尸身带回,请殿下定夺吧。”

“七娘子,再有二十里便至帝京了,需不需要歇歇脚?”云归妄赶着车,行至界碑,向车内的魏渊报了一声。

这车后跟着十几精壮卫士,皆是家甲装束。

魏渊“唔”了一声,答非所问:“也不知那头如何。”

“料想无妨。”云归妄的声音沉稳依旧。

昨日夜,别春苑。

“这一二日辛苦云卿了。”魏渊示意满月赐座上茶。

云归妄捧着茶杯,不明所以:“殿下召草民来何事?”

魏渊也不忸怩,不说虚言,直接道:“那日叫那几个房梁上的刺客跑脱了,孤总是不太开怀,明日回京,孤有一计,只是颇为冒险,需要一可信勇武之人在侧协助。”

说着,以目示意满月为云归妄递上一张纸,为免隔墙有耳,魏渊连张口密谋都免了。

待云归妄阅毕,魏渊亲自盯着满月将那谋划烧了,笑问:“云卿以为如何?”

其实不如何,这法子兵分两路,两头冒险。引蛇出洞那一行人不知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这也就罢了,毕竟人多势众,可昭公主扮作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实际所在之处不便携带兵力,为免惹眼,最多也就只能带十几人,若不幸遭遇刺客,哪怕只是一两个,也难保一定能护得昭公主周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皇家公主,天皇贵胄,赌性却如此之重,简直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作性命。

可云归妄看着魏渊的神情,便知她早已拿定了主意,便是这会儿他拒了,她也会寻别人。

到底不忍心,云归妄最后试着确认了一句:“殿下非要如此?”

果然,只见魏渊答:“不瞒云卿,一切孤已部署周详,只是孤的车驾之上,尚且缺一车夫耳。”

说是车夫,其实是最为贴身的侍卫,云归妄听得出这言外之意。

“好吧。”沉吟片刻,云归妄应下:“只是草民不明白。”

“爱卿有何疑虑,但讲无妨。”魏渊以为他心有忧思。

但云归妄问的却是:“为什么不是旁人?”

不料他问这个,魏渊一怔,旋即扮出几分苦笑道:“说来可悲,周将军不在,卫率中竟无人可用了,孤只好指望爱卿。”

这话腻歪,连“爱卿”都叫上了。

心里其实暗讽涌动:不指望这个一个能杀灭四个生擒六个的,难不成还去指望那群抓个人都要么被其跑脱要么将其全数杀死的草包吗?

只是这话难听,不是昭公主能说出口的,魏渊只好忍着,假扮那副温文的样子。

云归妄了然,点点头:“草民定当尽心。”

“对了。”魏渊突然想起一件要事:“若如此,在外便不能还孤‘殿下’了,孤在同辈宗亲中行七,云卿可唤孤‘七娘子’。”

听见鸣镝声响,魏渊舒了一口气,她早嘱咐过弦月,必得是确保生擒,且无人走脱才可鸣镝。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没白折腾这一趟。

“停车。”魏渊敲敲车壁:“歇歇脚。”

云归妄早知道,这会儿已经减了速度,一边问:“七娘子更衣否?”

魏渊心情颇好,还有心同他玩笑:“什么‘更衣’?我们小户人家,那叫做‘解手’。”

云归妄失笑,直到马车停下,魏渊掀帘时还能看见他的笑意。

“不更衣,只略走走,散散。”她下车才答他的话。

这条路倒是宽阔,肉眼可见,绝无埋伏大批人马之处,就算埋伏一两个宵小,这些随从也不是摆设。

便是如此,魏渊也有些不安,不敢远走,只在靠近山崖一畔略走走——这头更不容易藏人。

“但愿两个月儿那里……”一边走着,魏渊一边同云归妄闲话,可就在这一瞬,寒光一闪——

两名黑衣刺客从魏渊先前未曾经过的一块山崖后跳了出来,直取魏渊与云归妄而来。

刺客?!魏渊吓了一跳。

又是刺客!尽管早有准备,魏渊还是眼前一黑。既然两个月儿那边放了鸣镝,那便是已经抓到了活口,也就是说,那头这头,这些刺客谁也没放过。

果然有得必有失,取代的昭公主的代价,就是一次又一次直面这些本来冲着昭公主而来的刺客。

十几卫士离得尚且有些远,魏渊只好往云归妄身后躲。

不知是不是这两名刺客武艺更为高强的缘故,云归妄只与其中一人缠斗都有些相形见绌,而另一人则径直越过云归妄,手持利刃向魏渊面门刺来。

难道能迎上去打吗?那得是魏渊本尊的体格,昭公主这身体上去只能是一死!

向后一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突然有人挺身,劈手将那行刺者匕首夺了,一反手将行刺者拧倒在地,正是云归妄出手。

当务之急却不是追究刺客来历,行走江湖多年,情知刺杀多有后招,顾不得尊卑礼仪,云归妄神色焦急,几乎是冲着魏渊喊道:“殿下闪开!”

谁知那刺客也不是等闲之辈,趁云归妄不备,猛然挣脱一下,一低头,竟有一枚暗器冲魏渊面门射来。

魏渊自不肯坐以待毙,一矮身,未曾中箭,正大喜时,抬头一看,正对上云归妄惊诧的眼神,和一只横在魏渊头顶的手。

那枚暗器正中掌心,原是云归妄担心魏渊避不开,又不曾携带兵器暗器,无法打落,只能以肉身相护。

真是个好时机,先前与云归妄缠斗的那名刺客舍身一撞,将云归妄远远从魏渊身边推走。

可这是山崖畔!往崖下打,只一下便不见人了

魏渊终于意识到,先前的不安与惊疑来自哪里。

此处虽开阔,却邻近山崖,刺客刺驾,不需杀到魏渊身前,只需趁人不备,轻轻一推——

就像推云归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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