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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法医室的钨丝灯管在雨夜中泛着昏黄,顾文姝扶着解剖台直起身时,后腰突然窜起的钝痛让她倒抽冷气。消毒水混着泥腥味在鼻腔里发酵,远处骑楼轮廓被雨水冲刷得扭曲变形,像极了她昨夜噩梦里那些张牙舞爪的鬼影。

恍惚之间,竟有种前世今生错乱的感觉

铁闸被狂风掀起的刹那,整栋楼都发出垂老的呻吟,老式吊扇在头顶摇晃,铁链与灯罩相撞的叮当声里,簌簌落下陈年的积灰。

视线落在窗外参差的骑楼轮廓上,恍惚之间,有种前世今生错乱的感觉。

突然走廊传来皮鞋跟叩击水磨石的脆响,顾文姝转身时白大褂扫过台面,解剖报告哗啦散落的瞬间,闪电恰好劈开窗外榕树的枝桠。借着那道青白的光,她看清来人的面貌。

伞尖坠下的水珠在地面上洇出蜿蜒湿痕,孔祁抬手蹭掉鼻尖水渍,扬起一个略带憨傻的笑容,“小顾法医夜班辛苦了,盛副队让我送来的晚饭。 ”

铝制饭盒沁出的寒意渗进掌纹,顾文姝竟无端打了个冷战,“有什么还有我帮忙的吗?”

孔祁挤出笑容,转身离开时,还不忘记探出脑袋嘱咐道,“吃完等下记得要去开会,盛副队有事情找你。”

办公室一如既往烟雾缭绕,推门瞬间袭来的浓重烟草气激得顾文姝睫毛轻颤,她微微蹙眉,视线扫过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档案,纸张的边缘已经泛黄,烟灰像一层薄雪覆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搪瓷杯的枸杞早早泡得发胀。

盛律清站在发潮的绿漆黑板前,身影挺拔如松。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细碎白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几个名字随着他的动作落下:王贵,谢晓程,陈康林,还有赵保国。

“根据血站和医院给出的名单,主刀医生为华家庆,负责护士为王圆圆的病人,我圈划出几个比较嫌疑重的对象。他屈指敲击黑板,震落一片白灰,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王谢二人原是延江化工厂的操作工。九二年在深港边界招待所染上了风流病,后经朋友介绍在华家庆手下治疗,持续时间有半年之久。

尽管诊疗单上永远写着"尿道感染",事情还是被举报到厂长案头,两人双双被开除,经济陷入困难,不得不去地下血站卖血。如今谢晓程辗转去到南海化工厂工作,王贵则回了老家。

陈康林,曾是南海二中的化学老师。1993年,他在第二附属男科医院接受了胆囊摘除手术,同年他的妻子谢娟在地下血站卖血数次。手术后不久,谢娟患病,一家人便搬去了广南省。如今陈康林处于完全失联的状态。

不过根据走访调查还是发现了端倪。

陈康林手术回家后没多久,谢娟便怀孕了,搬家前邻居经常能听到两夫妻激烈的吵架声,夹杂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警员也上门处理过好几次。后来某天之后,声音似乎突然消失,一家也在没多久后就搬走。

最后一位赵保国,化学研究员,患有慢性肾病,起初保守治疗的效果不错,只是后来手术还没做,就同华家庆起了冲突,很快就离开医院。现在在镇上开了家农药化肥站,日子平淡。

他只去过一次血站,原因未知。

粉笔灰在吊扇搅动的气流中盘旋,目光扫过黑板上的名字,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人的命运。“以上这四位均具备化工知识,案发时间段均无不在场证据。”

他屈起食指关节,用力叩击了几下黑板,“术后人生轨迹突变,与医院结怨颇深,杀人嫌疑最大。”

话音落地,办公室突然陷入死寂,不少警员低下了头,老林盯着桌上王贵邻居的口供,最底下签名处的墨迹已经洇开,仿佛看到华家庆办公室那些潦草签名的病例单。

这些名字本不该成为漏网之鱼,第一轮排查的通告下发下去时,走访均为属地派出所完成,潦草的问话似是完成任务一般,复核的警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点在眼皮子底下将嫌疑人放走。

嫌疑人确定,接着便是分配调查任务。

铁皮屋在正午阳光下蒸腾着锈味,王贵后颈的冷汗洇透了衣领,视线落在一身肃杀气的警员身上,眼底带着一抹意外。

“警察同志,先饮茶。”王嫂拘谨地把凉透的普洱推过去,怀里的婴孩突然攥住她的手指,张嘴便要哇哇大哭,王嫂抱着孩子别过脸轻哄。

“王生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差,身体还没有恢复吗?”窦原轻挑眉头,用钢笔轻敲了几下笔记本。

王贵小心翼翼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妻子,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生锈铁闸:“警察同志,我能和你单独聊吗?”

王嫂瞪着沙发上低眉顺眼的男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路上叮叮当当,摔盆打碗地哄着孩子转身就去楼上。房间再次恢复寂静,落针可闻,过了半晌,王贵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桌面,压低声音开口,“同志,我知道你们来的用意,只是我可能帮不上你们多少。”

“九三年,厂办派我跟谢副主任去参加展销会。”搪瓷缸子磕在桌面发出闷响,“那家挂着红绸帘子的招待所,原是供销科老张撺掇着去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是场算计,老谢当时同人竞争副厂长的位置,都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脖颈青筋暴起似盘曲的老藤,狰狞的疮疤蠕动泛着暗红。“最后载在了女人身上。”

窦原望着玻璃板下泛黄的先进工作者奖状,开口道:“为什么会和当时的主治医生发生矛盾。”

“我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要拜他所赐。”王贵掀起汗衫,腰腹间蜈蚣似的疤痕狰狞扭曲,“说是进口特效药,掏空了钱包都不见效果,可我不认命,还一直花钱治,最后到卖血的地步”

突然他的情绪变得激动,夹着烟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喉咙里滚出古怪的笑声,“只是没想到这都是别人做的局,而我就是被殃及的池鱼。我只是跑到医院闹了闹,就拿到了足够买下半世太平的钱。”

墙角的老式座钟敲了六下,惊起梁上栖着的家雀。窦原瞥见五斗柜上褪色的镜框,照片里新媳妇眉眼低垂,半倚在王贵胸膛,双手搭在腰腹间,模样看着恩爱缠绵。

王贵顺着他的目光咧开嘴,露出被烟叶熏黑的牙:“我们结婚时,她就有了孩子。”

“我这身子早叫那些虎狼药糟践坏了。”王贵突然爆发出猛烈的咳嗽声,缓缓拉起袖口,露出一道扭曲的疤:“大概又得罪了人,所以离开南海市时候,被人挑断了手筋,留下乡下也不过是拖着日子,赖活罢了。”

暮色漫进堂屋时,最后一缕烟圈缠上房梁悬挂的咸肉,化工厂高高的烟囱正吐出滚滚浓烟,将天边的火烧云搅成混沌的灰。

负责问话谢晓程的是罗建国,办起事来更加利落,只是光明正大找上门,便足够谢晓程两股战战。他如今坐上了梦寐以求的副厂长之位,再也受不起任何丑闻,也算得上是吃一堑长一智。

“警察同志,上次该问的,我已经全部交代了,不知道这次上门又是为了什么?”谢晓程将万宝路烟盒推向警员,镀金袖扣刮过红木桌面,老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

罗建国习惯同这种人打交道,自然清楚他好面子的本质,伸手接过一根别在耳后,“如果你不想我们找过来,那我们也可以找你的邻居,同事,甚至亲戚打听一下,虽说会耗费些时间,但总会达到目的的。”

谢晓程尴尬地嘿嘿一笑,抚弄文玩核桃动作骤然停顿,他起身斟了杯茶,推给对面罗建国,“同志这是说的什么话,有想了解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时你到底因为什么同华家庆发生冲突。”

“这话上次不都问了一遍吗?”谢晓程瞥了眼落在桌面的茶渍,刚想要随意打个哈哈,谁料抬头便接触到罗建国严肃的表情时,悻悻闭嘴,“给我用错了药,一直没有治好,才去找了他麻烦。可警察同志你同样是男人,当然也清楚,谁得了这种病愿意昭告天下,情绪上来闹一次也就算了。”

“算了?”罗建国最清楚不过眼前人的尿性,只当时听到了笑话一般,“这话说出来,你自己愿意相信吗?我记得你当时可是被延江化工厂扫地出门的,闹一次就放过他了?还是对方答应了你什么,两年不到就做到了副厂长的位置?”

谢晓程搓了搓后脖颈,摸到的都是虚汗,“同志是在开玩笑吗?我谢晓程行得正坐得端,说这种话未免太过分了。”

“是不是乱说,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可以了。”罗建国漫不经心地拨弄了茶杯,“华家庆死亡当天你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全天都在厂里。”

“我还没说华家庆是那天死的。”罗建国不动神色地敛眉,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谢晓程。

“上次不是有警员过来问了。”谢晓程冷汗直流,依旧嘴硬:“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听说谢副厂长最近要结婚了,还没来得及道一句恭喜。”

听到这句话,谢晓程心底乱做一团,可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起身倒茶:“到时候也给警察同志送张喜帖,一起过来沾沾喜气。”

罗建国伸手摁住了谢晓程的肩膀,起身走到书架旁,手指拂过精心装裱的94年“优秀干部”的奖状,“喜帖就不用了,。听说苏区长就一位千金,虽然残缺,可也是当做眼珠子疼,捧在手心里的长大的。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谢生在景亭小区的人,这婚事能不能结成还是一回事,可这厂长的位置恐怕是没希望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谢晓程喉结滚了滚,烦躁地扯送了领带,他瞥见玻璃窗映出的自己:精心打理的分头不知何时耷拉下一绺,活像条被踩住尾巴的猫。

吃一堑长一智的结果便是不再外卖,而是找个合心意的养在跟前。

这或许对一个单身年轻事业有成的青年来说,只算得上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对一个即将攀上高枝的凤凰男来说,是通向地狱的道路。

他想起当初那封贴在公告栏的举报信,如刀刮的眼神,还有被扫地出门时的难堪。谢晓程的面色扭,将曲茶杯重重嗑在桌上,溅起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红肿一片,却丝毫没有察觉。

“我以为自己瞒得够深,行事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载了。”谢晓程坐直了身子,整理好乱做一团的领带。

其实光看皮相,谢晓程足够得到不少怀春少女的青睐,一副进退有度的翩翩公子,可偏生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罗建国没多做解释,话锋一转,“所以上一个问题,请认真回答。”

“他给的药最开始效果还是很明显,只是一两次后,就毫无作用。从那起我就开始怀疑,后来找王贵跟踪了他一段时间,谁知道这个扑街仔太狠心,借着别人的手把事情捅到厂长那里,可惜他没想到自己的小辫子也会被我抓到。”

“什么东西?”

“他们一直利用医院在做血液走私。”谢晓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最开始华家庆介绍我们去卖血时就发现了不对劲,恰巧我一个乡下表弟来城里找工作,我就让他帮忙去血站调查一下,谁知道他们背后在做这种生意。”

于是他就将人约出来,借着血站的事情威胁了华家庆,交换的条件便是南海化工厂的工作。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当初华家庆松口的时机很奇怪,可我也没有多想。不过我是真没必要杀了他,反正已经这样,倒不如想如何利益最大化。”

谢晓程双手交叉,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都说不要脸的才能活得无牵挂,果然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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