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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沈将时看着顾姝臣的样子,微微蹙眉。

怎得能穿成这样就出来?

顾姝臣也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不妥,忙快步走进寝间,披了件锦纹对襟褙子,转身便见沈将时也已经进来了。

沈将时眉头却又深几分:“罢了,不伦不类的,什么样子。”

顾姝臣听了,也只好作罢,褪了褙子放在衣箱上。好在太子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此刻寝间里只有他二人,倒也没什么不自在。

采薇先前已经放好了帐子,龙凤被褥也铺平整了在架子床上,等着二人就寝。

眼瞅着沈将时又要往美人榻上坐,顾姝臣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殿下,您今晚到架子床上睡不成吗?”

美人榻那么小,顾姝臣白日里试了一下,自己小憩差不多,真让太子殿下睡上去,殿下那个身量,多憋屈呀。

沈将时动作一顿,转头正对上顾姝臣真诚的目光。

“那就依你。”沈将时略沉吟片刻,也觉得没必要睡美人榻,想起前日那一夜,他只觉着腰酸背痛。沈将时从小到大,还真没在吃穿用度这种事上受过委屈。别看睡美人榻事情不大,真挨到自己身上,那股难受劲不好受。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往榻边走去,顾姝臣已经先一步睡上去,绣鞋放在脚凳上,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雀儿。

只是手刚撩开帐子,他就傻了眼。

架子床上只放了一席被子,绣着龙凤呈祥,金线在烛光下透着隐隐的光彩。

再沿着起伏的被子往上看去,顾姝臣斜倚在绣枕上,烛光映着她朦胧的眉眼,长睫毛落下月牙影,低眉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羞赧。

沈将时动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掀起帘子躺了进去。

好在顾姝臣没褪寝衣,这床榻这够大,两人就这么和衣睡着,在床榻上隔了十万八千里。

顾姝臣见沈将时睡下,也咕蛹了两下,躺进被子里,墨发在枕头上蜿蜒,随意落下几缕到沈将时耳边。

沈将时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突然心里涌上一阵烦躁。

到今年,已经是他作为储君的第九个年头了,他还从没有与一个女子离得这样近过。去年春日里,选秀进来两个女子许氏和张氏,自己也对她们淡淡的,说不上讨厌,只是看着她们花红柳绿满脸脂粉的样子,只觉得烦扰头疼。

这后宫的女子,美则美矣,但看着他的眼神,总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算计,就像皮影戏里的假人,一颦一笑都是设计好的,恨不得把他利用干净了。

因此,他一直不能理解,他那文韬武略的父皇,为何会热衷于往后院里塞各种各样的女子。从他记事起,他平日里眉目温柔的母后,对着那些环肥燕瘦的美人,暗地里也会怒目圆睁地诅咒陷害。面上大家都是和和美美的,但这种不光彩的事,他心知肚明,各宫都少不了。

沈将时心里叹口气,脂粉堆里的厮杀,一点也不输战场上的惨烈。

思及此,他忍不住侧目去看躺在一旁的顾姝臣。

她呢,她又在图谋自己什么?

月光又移了几寸,窗外响起轻轻的风声。

沈将时觉得心头一阵寒意,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可偏偏就在这时,顾姝臣突然转过头来,月光映在她一双杏眼里,格外明亮。

沈将时吓了一跳。

“殿下您睡不着吗?”顾姝臣眨眨眼,勾起一个善解人意的笑,“殿下您是不是认床呀?”

沈将时微微蹙眉:“认床?”

顾姝臣很真诚地点点头:“我外祖家的表姐就有这个毛病,出了自己闺房,在别处就睡不着觉。”

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沈将时倒是第一次听说。从他十五岁搬来东宫,还没有在除了继圣轩以外的地方休息过,也说不准自己是不是像顾姝臣所说的,有认床这个毛病。

“或许吧。”沈将时缓缓阖上眼。

“我就不认床。”顾姝臣翻了个身,往沈将时的方向挤了挤,继续嘀嘀咕咕,“我不管在外祖家,还是在这里,都睡得可香啦!”

沈将时听了她的话,轻笑一声:“你倒是没这个毛病,没心没肺的。”

傻人有傻福啊。

顾姝臣没听出沈将时话里有话,继续徐徐道:“殿下要是睡不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个故事?沈将时睁开眼睛,这倒是新鲜。可惜他早就过了要听故事的年纪。

“罢了,早些歇息吧。”沈将时抬手拢了拢被子,“侧妃也累了。”

顾姝臣又往沈将时的方向挤了挤,满眼都是真挚:“我不累,殿下,我给你讲吧,我小时候睡不着,就是听嬷嬷们讲这些故事的。”

罢了罢了,看这架势,不让她讲,今夜是睡不成了。

沈将时悠悠叹了口气:“行,你讲吧。”

顾姝臣心满意足地甜甜一笑,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殿下,我听从前嬷嬷讲,她老家发生过一件奇事。”

“什么事?”沈将时淡淡回应,听起来没多少兴致。

顾姝臣毫不气馁,继续开口:“她老家里呀,有一户乡绅。乡绅呢,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母亲。”

沈将时听着,顾姝臣的语调不徐不疾,娇莺一般的嗓音悠悠落下,在他耳边萦绕着。

“有一个冬夜,老母亲准备安寝,两个貌美的婢女来服侍。两个女婢精干利落,转眼被子褥子都放好了,小暖炉放在脚边,香炉里飘着桂枝香,别提多温暖惬意了。”

“嗯。”沈将时又轻轻一声,算是对顾姝臣卖力讲故事的回应。

“冬日里的夜,外面一片寂静,老母亲正准备躺进被子里,鞋子都脱了一半啦,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结果殿下您猜猜,是什么?”

顾姝臣声音压低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神神秘秘的,在幽暗的月光下多了几分鬼魅的意味。

沈将时被她看得有几分紧张,咽了咽口水:“是……是狗叫?”

顾姝臣轻轻转了转头:“是一阵水声。”

“水声?”沈将时忍不住扭头,“冬天怎么会有水声?”

顾姝臣笑了笑:“就说呢,这冬日里,怎么会有水声。”

沈将时也被她勾起了几分兴趣,也侧过去看着她。

顾姝臣眉眼含笑,一双眸子眼尾微挑,樱桃小口殷红,本来该是很凌厉的长相,却被她生出几分妩媚来。

沈将时移开目光,去看帐子上瓜瓞绵绵的纹样:“然后呢?侧妃继续说吧。”

“那老夫人也好奇呀,就跟两个女婢来到窗前,把那窗户纸捅了一个小洞。殿下,您知道她们看到什么了吗?”

寂静冬夜的怪声,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沈将时被她弄得也有几分紧张,忙问道:“看到什么了?”

顾姝臣默了片刻,悠悠开口道:“看到一个老太太。”

沈将时松了口气,看她神秘的样子,他还以为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原来是个老太太!

他没忍住“哼”了一声:“你就听那嬷嬷骗人吧,这算个什么故事。”

听了沈将时的话,顾姝臣心里老大不高兴,这故事还没讲完呢,精彩的还在后头,他怎么就认定自己这故事不好了!

故事讲一半,被人呛了一句,顾姝臣有些不满,鼻子里哼一声,转个身背过去:“也是,殿下您就当嬷嬷在骗人吧。”

屋里又是一片寂静,窗外又吹过一阵风,绣楼上风铃摇动的响声隐隐传来,激起一片涟漪。

沈将时又闭上眼睛。顾姝臣的声音清亮悦耳,刚才听她说那么一番温温柔柔的话,倒确实有了几分困意。

那便睡吧,桂花淡淡的香气依旧萦绕,沈将时心神安定下来,正酝酿着睡意,却听到那道柔柔的声音又响起。

“殿下,您知道那老太太在干嘛吗?”

沈将时睡意朦胧着,嘴里胡乱应答:“在干嘛?”

顾姝臣轻笑一声,靠近沈将时:“说来也奇了,女婢凑前一看,那老太太的耳朵、鼻子、眼睛、嘴里,正往外汩汩喷水呢。”

沈将时猛然睁开眼,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姝臣:“喷水?”

顾姝臣咬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沈将时眉头紧蹙:“而后呢?”

“而后……”顾姝臣攥着被角贴近了些,“那老夫人眼神不好呀,只远远看见个老妪,还以为是自己旧友呢,正准备推窗子叫人。”

她顿了顿:“手刚放在窗子上,突然……”

顾姝臣陡然提高了音量:“那老太太飞快地扑了过来,直直飞到了三人脸前!”

沈将时被她吓了一跳,心跳猛地一滞,额头陡然渗出冷汗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却听到顾姝臣还在继续说着:“……三人当场就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第二日清晨,家人们来给老夫人请安,却见老夫人迟迟不露面,就派人去查看。结果,只剩一个女婢还有气。”①

顾姝臣尾音渐低,悠悠叹了口气:“那女婢讲了夜里的经过,人们挖开昨日老妪站立的地方一看……殿下,你猜猜看到了什么?”

她侧目去看沈将时,却只见他一双冷眸,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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