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拿着手机怔了怔,有一瞬间不敢说话,等反应过来后才说:“和我妈。”
陈淮礼眨了下眼睫,那些暗沉阴霾的情绪仿佛是错觉般地从他的脸上消散了干净,之后,仿若雨后就出现了彩虹。他竖起食指在自己的唇上,然后后退两步,乖乖地在前台边等着。
又像个小白兔了。
电话里柴文清女士问她,在和同事说话吗?
姜昭昭嗯了一声,然后又说不是。
但柴文清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的答案,又嘱咐了一遍堂妹的来京事宜,爽快地挂了电话。
有时候姜昭昭真的很怀疑她是不是柴文清女士亲生的,或者应该这样说,她只是柴女士与姜先生婚姻的附赠品,现在这个附赠品能够独立生活了,刚好可以快快甩开她过上二人世界。
姜昭昭又一次认清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她收回手机,陈淮礼还停留在原处,见她走来抿唇笑了笑,说:“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害怕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是出了一点事。”姜昭昭面色严肃,“你怎么偷偷先付了钱?”
他只是笑,不说话。
直到姜昭昭快要忍不住,要上前堵住他的笑容时,陈淮礼才说:“那下次,我不偷偷的。”
真奇妙,就这样轻易地许下了下次的约定。
姜昭昭上前堵笑的手,转个方向,变成了推他的肩。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她赌他不会拒绝。
“回去啦回去啦,你口罩都不带小心被人认出来。”
陈淮礼脸上空落落的,没有口罩的痕迹存在,她想,他真是没有做明星的自觉性。
只是,在这句话说完后,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前台那个长相甜美的服务收起手机。可能她的手机相册中,已经有陈淮礼的照片,说不定,还有她的。
姜昭昭紧张起来,在他的耳边,悄悄地,小声说:“我看到服务员好像在拍照片。”
陈淮礼转过来,看了那个服务员一眼,然后低头,对姜昭昭说:“她不会发出去的。”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陈淮礼眼下那颗泪痣,小小的一粒,带着点殷红的色泽。
如果舔上去,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有时候,她也会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就如同现在。
这样胡思乱想着,他的声音也像隔了一层,模模糊糊地落到耳边,才发现,陈淮礼说的是陈述句。
这么笃定,如同在说太阳东升西落一般,是世界永恒不变的规律,不需要质疑。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姜昭昭也将心放回去。毕竟如果照片流传在网上,怎么想都是陈淮礼所受的影响要多一点。
夜晚霓虹璀璨时,陈淮礼将她送回到酒店,互道再见。
修改过的剧本通过,男女主角之前演的戏份与新剧本冲突,需要重新补拍。姜昭昭坐在显示器后,与小助理一道偷偷咬耳朵。她们前面是纪停北,普通的夹克和棒球帽,扔在人群中不会让人多打量一眼,只在侧面露出一角清秀的下颔线。
小助理举起水瓶,遮掩住自己的唇,同姜昭昭说:“看,纪导的戏,他就不作妖了,老老实实演。之前的于导导的戏,真的快把人命都折腾没了。”
姜昭昭正在刷社交软件,真是应景,刷出一条有关男主的帖子。
发帖人以熟稔的语气,讲述男主在拍大唐时种种不配合剧组的行为,甚至在拍重要戏份时,跑去隔壁剧组蹭直播热度。
姜昭昭看完这篇博文,底下才寥寥几个评论,等到重新刷新,评论竟然上百了。她把手机递过去给小助理看。不知道为何看了一眼在前方的纪停北。
莫名其妙,帖子也不是她发的,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小助理看完连连赞叹,好在还记得在拍戏,用手捂着嘴,压低了声音。
“哪个勇士发的?”
姜昭昭摇摇头,剧组成百上千的人,哪那么容易找到发帖的人,况且,指不定是谁的朋友听了唠叨,义愤填膺地发帖。
小助理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问题,摇摇头,说:“不论是谁发的,感谢勇士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这个帖子,大概率会被剧组删除。这种时候除了剧组方面可以透露的路透照,任何一点可能会带来不好名声的负面消息,都会被消灭于无形。
帖子的热度还在上升,小助理也掏出手机,在下面留了一条似是而非、阴阳怪气的留言,又兴致冲冲地朝姜昭昭咬耳朵,“原来那天放于导两个小时的鸽子是去了灰塔的直播啊。”
姜昭昭看了眼被截图下来的直播画面,男主妆容精致,脸上是千篇一律的营业笑容,身边的人据说是灰塔的工作人员。
小助理最后留下的评价是带有空等两个小时气愤的真爱蹭。
姜昭昭想到什么,又用了陈淮礼的关键词搜索,软件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于演唱会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传闻。
正说着,忽然看到工作人员拿着一袋袋茶饮咖啡,还有水果餐点过来。有人嚯了一声,问是谁那么大方请客。正好也到了休息时间,主演回到保姆车休息,剧组的其他人围到不知道是谁准备餐饮旁,瓜分食物,补充能量。
姜昭昭也分了一份,顺口打趣相熟悉的副导演,是不是他中奖了请剧组餐饮。
副导演正拿了一块火龙果放进嘴里,闻言眼神示意了旁边的保姆车。
姜昭昭立刻了然,是男主的请客。
不仅有今日的请客,今天晚上下戏后,男主专门做东,请了纪停北及监制、制片及其他剧组人员吃饭。姜昭昭收到邀请时,还有些意外。她这个小人物,还能被捎带上,也是奇怪。
姜昭昭推脱,说剧本还有些问题需要修改。
按照男主这个小心眼的程度,如果去了看见他道歉的模样,在座的都是大佬不能得罪,但是她一没身份,二没背景,说不准日后会使什么绊子给她。
纪停北却是第一个转头过来的,“剧本还有什么问题?”
姜昭昭对纪停北不能面不改色地撒谎,只模糊地说了两句:“蚌精害人的那几出戏,还要再改改。”
纪停北像是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那几出戏很好,不需要改。”语调有些硬邦邦的味道,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看着姜昭昭,又压下帽檐,“一起去吧。”
和姜昭昭相熟的副导演这时候也过来,附和着说一起去。
无奈,姜昭昭只好出现在晚餐现场,入座时,她挨着女主。纪停北走到她身边,他换了一身衣服,稍稍把自己打扮得正式了一些,那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棒球帽也摘下了,露出线条分明的一张脸来。
他看了一眼姜昭昭,又垂下眼,轻声问:“有人吗?”
当然是没人的,姜昭昭笑了一下,说您坐,心里悄悄在叹息,导演坐这,是免不了敬酒了。
酒过三巡,男主站了起来,姿态谦卑地拿起满满一杯酒,敬在场的人。
“不懂事,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的经纪人也跟在一旁,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这样的场合,大家自然不会给他难堪,所以敬了酒,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好似一直都是这般和谐友好。
姜昭昭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海带,味同嚼蜡地咀嚼着。
心里在数着时间,七、八、九、十,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让这次晚餐结束。
坐她身边的女主站起来,端着酒杯,先同她敬酒。姜昭昭的杯中是饮料,女主也不介意,描绘的得体的妆容上笑意缀在嘴角,举杯,碰壁。姜昭昭也随之站起来,喝下杯中的饮料。下一步,她看到女主走到纪停北身边,举起了杯。
见到这边的动静,大家陆陆续续得也过来敬酒。
姜昭昭事前的猜想成了真,她不动声色地退到后面,举着她的饮料,混在人群中,装模作样也要和导演敬酒,却先被副导演抓住,先干了这一杯饮料。后来的人开始不满足于饮料,叫嚣着要喝酒。腆着肚子的制片人倒了白酒,伸到姜昭昭面前,“饮料有什么好喝的,来来来,小姜喝这个。”
这些人在平常可能有和善讲理的一面,到了酒桌上就成了酒桌文化的拥护者,感情的深厚就体现在这一杯杯杜康之酿中。这是她最头疼的局面,不止一万次地想酒桌饭局的发明简直是封建糟粕。
姜昭昭接过酒,笑着说:“只能喝度数低的,度数一高就要过敏了。”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看到制片眯起了眼睛,笑呵呵地说喝酒也会过敏吗?
姜昭昭当做没有听出他的潜台词,煞有介事地点头:“听说有人吃花生也会过敏,一颗就要人命。”
但愿现在这群中年男人脑子清醒,不要轻易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的祈祷起了作用,纪停北不知何时走过来,难得见他有笑容,轻轻一抹,春风拂面一般。和这样的纪停北聊天显然是愉快的,制片自然而然地忘掉她这个小角色。
姜昭昭得以成功脱身,端着酒杯悄悄走到门外。
那么擅自决定,此时纪停北的举动可以抹消一半他将她带到饭局的过错。
推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恰好对上纪停北看过来的眼。
这样巧合的一个瞬间,他对她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