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谈今早下雪了。
这是柏檀记忆里，小谈第一次下雪。
他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下一张雪景照，发给微信置顶A，“今年小谈下雪了”。
才发出的那一刻，图片和消息背后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柏檀却是习以为常。
他点开图片，再一次看了眼拍的雪景，手一划拉，整个聊天界面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发的消息，每一条消息后面都是感叹号。
他将手机揣进衣兜。
倪家一大家子人到早上都忙起来，因为小女儿倪嘉怡昨天发消息说今天要从临北回来。
她外派临北三年了，这三年里，一次也没回过家。
倪爸倪许正在拖地，新婚妻子王林正在做饭，而且柏檀正在收拾她的房间。
倪许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完，闻见厨房的飘香，估摸着倪嘉怡是要回家了，他站在客厅转头看向倪嘉怡房间方向，因为自己手机在沙发上，他犯懒让柏檀给倪嘉怡打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柏檀还在倪嘉怡房间收拾。
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爸，我手机没电了，您自己打给嘉嘉吧。”
倪许大声应了一声，还是从沙发上将自己手机 捡起来，他不忘提醒养子，“手机没电记得去充电，现在手机没电耽误好多事。”
“知道了，等我把嘉嘉的床铺好就去。”
柏檀答应着。
“嘉嘉，还有多久到家啊？对，就是昨天新给你发的那个地址啊……还差十分钟啊？好好好，是到车站还是到小区啊？我等会喊你哥来接你……不要，你带男朋友回来了？真的啊？好好好，我知道了，但等会还是喊你哥来接你，你和你男朋友都人生地不熟的……嗯，挂了，不要再说了，喊你哥来接你没得商量，到了给你哥发个消息。”
柏檀眉心一跳，正在扯着被套的手上的力气突兀紧了几分，攥着一角，青筋暴起像是纵横远山，他听见了倪许说的“你带男朋友回来了”，随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松开被攥着的被套，被套已经揪成一团，褶皱散开像是蜿蜒的线条。
这是新买的四件套，是柏檀亲自挑选的。
按照倪嘉怡喜欢的款式选的。
被套舒展仍有卷皱的痕迹，柏檀认真抚平，一遍一又一遍。
终了，被套上的痕迹被抚平。
因为倪嘉怡要到家了，倪许兴奋异常，声音也大的出奇，完全盖不住的激动。
王林正在熬汤，听到他这个动静，从厨房探出头，“你声音大得整栋楼都知道了，等会邻居来敲门投诉了。”
倪许正想要反驳，柏檀出了房间，解释，“不会的，王姨，我装修的时候特意安了隔音材料。”
听见柏檀的话，因为养子维护自己，倪许显然很得意，笑容满面和他说着，“小檀，嘉嘉谈恋爱了，还把男朋友带回来了，等会去接接她好不好？”
柏檀点头，嘴角挂起一丝笑，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拿起充电线插上去。
手机发出充电提示音。
他看着上面百分之八十电量沉默不语。
他点进微信，手指翻飞，似乎在发消息。
倪许也坐在沙发旁，忙了那么久累的很，端起水杯想要喝水，就听见柏檀低声说，“爸，我让嘉嘉告诉我什么到家，我去接她，她说不用了，把我删了。”
倪许才喝进去一口，闻言被呛到，咳嗽起来。
柏檀上前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爸，你下次注意点，喝水都被呛到。”
倪许缓过劲来，让柏檀别拍了。
“这丫头，对哥哥这个态度！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倪许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倪嘉怡打视频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半分钟左右，那边才匆匆接起。
“干嘛啊，我都说了，我等会就到了。”
倪嘉怡没好气抱怨倪许突如其来的电话，眉毛都皱在一起。
倪许将手机举起，那头倪嘉怡只可以看见他的脸，因为角度问题，她看不到坐在倪许身旁的柏檀。
柏檀贪婪望向那头的倪嘉怡。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靠在窗边，头发长了，没有扎起来，散在肩后，今天是纯素颜，没化妆，脸上的气色不错，唇红红的。
她穿了简单的淡蓝色针织毛线衣。
今天外面可是下雪了。
柏檀开口，“爸，嘉嘉穿的有点少，今天外面下雪。”
倪嘉怡自然是听到了他的话，神色不自然带着古怪，声音也不自觉低下来，“爸，柏檀在你旁边啊？”
倪许以为这兄妹闹别扭倪嘉怡不好意思见到柏檀，没好气道，“喊什么柏檀，喊哥，越大越放肆了，对了，你哥说要去接你，你把他删了？”
倪嘉怡没说话。
倪许吩咐道，“把你哥加回来，快点，没事就删人。”
倪嘉怡把视频通话掐断了。
倪许气的不行，又给倪嘉怡发了几条消息，大概意思就是不可以删掉柏檀的微信，赶紧加回来。
倪嘉怡一直不回消息。
柏檀见状，“没事的，爸，等会嘉嘉到了肯定会告诉你的，我去接她就好了。”
倪许对倪嘉怡没辙，只好先这样下来。
八分钟后，倪嘉怡给倪许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小区门口，男朋友正在停车，让他去接自己，还特意强调了不准柏檀来。
倪许正在帮王林端菜，看了微信消息之后就让柏檀出门，“嘉嘉在小区门口，她男朋友在停车，小檀你去接一下。”
柏檀嗯了一声，穿上外套起身出门。
倪家的位置在八栋，离小区门口并不远。
柏檀到了南门，这个门离停车场不远，却没有在门口看见倪嘉怡的身影，问了保安，保安也说没有看见女孩子在外面等着没进来。
柏檀想到倪许说的“在停车”，也可能是因为倪嘉怡那男朋友没在小区停车，不是本小区的车停着是要收费的。
柏檀嗤笑一声。
倪嘉怡找的什么废物男朋友。
那就是在北门。
柏檀走到北门的位置，还没到保安亭就瞧见门外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倪嘉怡穿着淡黄色羽绒服，羽绒服自带的帽子戴在头上，帽檐的白毛将她围起来，光腿神器上套着堆堆袜，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
低头好像在打字，似乎在和谁发消息。
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右手旁只有一个孤零零的24寸粉色行李箱。
柏檀走到门口，温声喊了一声倪嘉怡的名字。
倪嘉怡抬头，正巧对上柏檀的眼眸。
柏檀身着黑色大衣，质感极佳衬得他温文尔雅，一米八五的身高，看起来高大挺括，下颌抵着米白色高领毛衣边缘，身姿优越清贵。
倪嘉怡见到来的人是柏檀，一只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杆，一只手将手机塞进衣兜，盯着柏檀好半天没张口。
柏檀走到她面前，笑起来。
“把我忘了，不知道喊人？刚才不是挺凶的吗？”
“哥……”
倪嘉怡抬头仰起脸慢吞吞喊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模样，但柏檀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答应这声“哥”，将目光落在她的行李箱上。
倪嘉怡头上笼罩一层黑色的阴影，下一秒，行李箱便被柏檀夺走。
柏檀拉着行李箱，语气自然看向倪嘉怡。
“走啊，还在外面愣着干嘛？”
倪嘉怡藏在衣兜里抓着手机的手死死捏着手机，塑胶手机壳将她的手抵得生疼。
她扯扯嘴角，“哥，我男朋友还没来，我要等他。”
柏檀转身听到这个答案，抓着行李箱的骨节泛白，对上倪嘉怡坦然的眼眸似笑非笑。
“嗯，那我们一起等。”
倪嘉怡劝阻。
"他有一会呢，你把门禁卡给我，我们等自己进去。"
柏檀气定神闲看着她。
“没事。等一会，我也看看我这个停车都要找半天地方的妹夫。”
柏檀的话让倪嘉怡沉默。
随你。
等了大概三分钟的模样，一个手上提了n多礼盒，还拖着行李箱的黑衣男子艰难走了过来。
大包小包的东西全在他身上，他看向倪嘉怡和柏檀，见到柏檀拖着倪嘉怡的行李箱，脸上洋溢着笑意，“嘉嘉，这是我大舅哥是吧？哥，你好！”
他想伸手和柏檀握手，但东西太多了，压得他没办法伸出五指，只好遗憾晃了晃手臂，算是打了招呼。
柏檀审视着面前的人。
长得一副娘炮样，黑眼圈那么重，提这么点东西就喘个不停。
“你好。”
柏檀在倪嘉怡紧张的目光下终于还是回应。
“哎呀，嘉嘉你咋没说过哥这么帅，我第一眼还以为是明星。”
“沈洲，别开玩笑了。”
倪嘉怡尴尬拍了沈洲的肩膀，让沈洲闭嘴。
柏檀倒是没想到这个娘炮还会拍他的马屁。
他微微颔首，“你也差不多，乍一看还以为你是棒棒。”
沈洲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棒棒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在夸自己，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容冲着倪嘉怡眨眼。
倪嘉怡瞥了一眼柏檀，他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怕柏檀发疯，也不敢再多解释什么。
柏檀刷开门禁，倪嘉怡和沈州也跟着进去。
倪嘉怡和沈洲有话说，大部分都是沈州说些没营养的话，倪嘉怡只是回答嗯或者哦，柏檀不想听沈州说话，见到倪嘉怡反应也不是很热络，拖着她的行李箱走在最前面。
见到沈州身上东西实在多，又瞧见柏檀走在前面五米远，倪嘉怡想上手接过沈州身上的东西，下一秒，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
是一个陌生来电。
倪嘉怡心里一颤。
抬头望向前方。
柏檀一手拖行李箱，一手举起手机似乎在打电话的模样。
她没有挂断，而是划向接听。
她举着手机贴近耳边。
“妹宝，你要是敢给他提东西，晚上我来爬你床。”
柏檀阴森的声音响在耳畔，倪嘉怡被激的鸡皮疙瘩都起来，她的心在嗓子间猛的突跳。
她有种错觉。
那就是，这道声音是柏檀亲自贴在她耳廓说的，说话间隙还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后又骤然变凉，浓稠到滴水。
“你从哪里知道我号码的？”
倪嘉怡说完直接就后悔了，知道她号码的，柏檀可以接近的，倪许是最佳。
“爸爸给你的？”
倪嘉怡强忍不发脾气，柏檀却是笑出声。
“没有，上次你和爸爸打电话，我扫了一眼号码，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