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鼓足勇气将那段深藏的伤疤揭开,并且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他却问我疼不疼。」
——小澄同学.FM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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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沈择屹帮自己讲题,她的期中考试成绩有了一些进步。
从月考的班级第七名提升到了班级第五名,语文和英语稳定发挥,数学从之前稳定的一百二十分上升到了一百二十五分,物理也有了几分提高。
其实像她这样的成绩,想要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很难。她成绩不差,在整个年级能排到前三十,目前这个状态,能有几分的提升就已经很不错了。
李响在班会课上分析完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后,便安排学生进行大扫除。
这两天会有市级领导来学校检查,校长要求各班进行全面大扫除,包括各班所负责的校园公共区域。
高二六班负责的公共区域是所在楼层的长过道,需要进行拖地和擦窗户。女生只负责扫地和擦窗户,其余的都归男生打扫。
林听澄、许早和另外两个女生被安排在公共区域打扫,主要是把窗户清理干净。
林听澄个子比许早高一些,便主动承担擦上面的窗户。
许早给她搬来椅子,扶着她站上去,双手扶住椅子,小心护在她身后,生怕她站不稳摔倒。
林听澄先用湿抹布简单擦拭一遍,再用废报纸仔细擦一遍。这个方法她从小学就开始用,擦出来的窗户干净又明亮,不过,她只能擦到里面的玻璃,外面的部分够不着,所以看起来还是脏兮兮的。
她想着,要不把窗户打开,把手伸出去擦一擦,能擦多少是多少。不然,里面擦得再干净,外面那么脏,整体看起来还是跟没擦一样。
“澄澄啊,要不算了,差不多就行了。”
许早看着她开着半扇窗户,探出脑袋和手臂,拿着抹布擦外面玻璃,不禁跟着心颤,这个动作太危险了。
“没事,我简单过一遍,很快就好了。”
林听澄不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虽然举动看起来有点夸张,但是擦完外面确实干净了很多,这样也不用担心检查的时候被主任挑刺。
许早说不过她,只能尽量多护着她,对旁边那些拖地的男同学多啰嗦了几句。
“你们这些男生是不是没吃饭啊,拖把挤不干吗。”
“地上这么多水,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男同学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拿着拖把灰溜溜地走人。
林听澄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许早这种率真又直爽的性格。
她用湿抹布擦完第一遍,递给许早,换上废报纸再擦一遍。全部结束后,她正要收回手臂和探出去的脑袋,她忽然发现对面那栋楼有个人一直在看自己。
在发现自己看到他时,他打开了那扇窗户,双手撑在窗户边缘,和自己挥了挥,随后双手放在嘴边仿佛是在说些什么。
林听澄自然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她看清了他的模样,是沈择屹。
该如何形容看到他时,那一瞬间的感觉呢。
林听澄无法用语言描述。
她只知道,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他隔着一个长廊的距离,隔着一层楼的高度,仰着头望向自己,热烈地挥了挥手,随后明朗一笑。
仅仅如此,就使她春心荡漾。
她手里动作僵愣了好久,正思考怎么回应他时。
沈择屹关上了窗户,沿着那条走廊开始跑起来。他们教学楼形似“匚”型,沈择屹在三楼,她看着他从三楼跑上四楼,越过周围的人群,沿着那条长长的走廊一直跑。
林听澄这才后知后觉,他好像是跑来找自己的。
她立刻收回手臂,慢慢地从椅子上下来,将报纸丢进垃圾桶里。
“怎么了?”
许早见她突然下来,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
“沈择屹好像找我。”
林听澄不确认,但还是想要去找他。
许早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那你去吧,反正我们任务做好了。”
林听澄帮许早收拾好工具,正要转身离开去找沈择屹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叫:“同学!快让开啊!”
林听澄转过头,那位呼喊她的男同学正因为脚底的那一摊水滑了一跤,而他手里的水桶趁此脱离了他的掌心,腾空地跃到空中,小半桶的水瞬间泼洒了出来。
林听澄大脑一片空白,双脚似乎被胶水粘住,怎么也挪不动。
直到,那桶水落在她的身上,冷冰冰地冲击着她的身体,白色的薄衫被淋得湿透,潮湿地贴在肌肤,湿漉漉的头发顺着脖颈线条往下滴着水。
她缓缓回神,自己又被淋水了。
周围同学也溅到了一些水,但那小半桶水几乎全都落在了林听澄身上。
而那位因为地太滑、水太多而摔倒的同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无可恋地哀嚎。
“同学,你怎么不躲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这是哪个蠢人拖的地?滑死我了!”
许早被吓到了,但她却是那群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抱住林听澄。
“澄澄没事,你别担心。”
“我抱着你,这样衣服湿了也没人看见。”
“谁有外套啊,赶紧拿一下啊!”
剩下的两个女生纷纷回神,急匆匆跑回教室找外套,许早仍保持正面拥抱的姿势抱着她。
林听澄身体有些发抖,她不敢触碰许早,更不敢回应她的拥抱。
只是小心翼翼地从她怀抱里挣扎,可每当她使出一点力气,许早就把她抱得更紧。
“早早,你快放开我,不然你的衣服也会湿的。”
林听澄眼睛发酸,声音带着些鼻音。
她不想弄湿她,更不想弄脏她
“没关系啊,我是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来。你是白色的,容易透,我抱着你不容易走光。”
许早丝毫不介意,小猫似的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脖颈。
林听澄挣扎的动作缓缓停下。
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淋到的冷水还是流下的眼泪。
沈择屹赶来时,就看见许早抱着林听澄,她后背的衣衫湿了一片。他没犹豫,直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从她身后给她披上。
许早带林听澄去厕所清理了一下。
沈择屹则一直站在外面,等她们出来。
再出来时,她穿着沈择屹宽大的外套,头发湿湿地披在身后。
许早想继续陪着她,但因为期中考试排名下滑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没办法,她只好便把林听澄交给了沈择屹。
林听澄呆呆地站在原地,面对沈择屹投来的炽热的目光,她没忍住低下了头。
沈择屹看着她,问道:“想回班吗,还是想去哪里。”
她仍低着头,声音很闷:“想去个没人的地方。”
沈择屹把她带去了这层楼的天台。
爬楼的过程中,因为林听澄那身不合身的衣服,引得周围的同学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始终低着头。
沈择屹察觉到了她的窘迫,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靠,高大的身影恰好挡住了部分视线。
林听澄心中似流过一股暖流,抿了抿唇:“你刚刚在对面要和我说什么。”
沈择屹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我说,注意安全。”
林听澄脚步一顿,落在最后一层台阶上。
天台是学校禁地,因为防护措施不完善,所以用铁链封锁着门。
林听澄看着他熟练地解开铁链,把门打开,带着自己走进去,随口问了句:“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心情不好就会上来待一会儿。”
沈择屹随后又把门关上,锁上铁链,假装没人在这里。
林听澄第一次来天台。
这里真的是被封锁了许久,旁边的栏杆生满了铁锈,几张老式桌椅遗弃在一旁,上面摆放了两盆仙人掌,仍顽强生长着。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抬头能看到碧蓝的天,低头能看到校园里一草一木,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小情侣在偷偷摸摸地拉小手。
“这里的感觉真好。”
林听澄深呼吸后,缓缓闭上眼,感受着风穿过发丝的触感,逐渐放松逐渐平静。
沈择屹站在她身旁,歪过头看着她:“那心情会好一点吗。”
林听澄身体一怔。
她以为没人会在意的……
她的情绪确实很低落,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学校,她大概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哭。
沈择屹双手撑在栏杆上,碎发被风吹得轻轻飘动,他低眸细细地看她:“刚刚怎么没有躲?”
沈择屹在上楼时,碰到了那个摔跤而伤到腰的男生,正被两个同学扶着去医务室。
他那会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那个男生语气恶劣地在说某个女生。
“我真是服了,那个姑娘怎么跟呆子一样,让她躲,她都不躲。”
“光有漂亮的脸蛋,行动力和思维力完全是个傻子。”
“她傻不拉几地往那儿一站,淋了一身的水,好像跟我故意的一样。”
后来,他来到四楼,看到那一幕,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听澄注视着他,眼圈发红,但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择屹像是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没有强求,语气很轻松地和她聊天:“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说可以不说。”
林听澄摇了摇头。
这不是她的秘密,只是一个不愿回忆的伤疤,太疼了,疼到让她无法呼吸。
沈择屹突然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
“那如果是伤疤的话,那么疼,也不用揭开。”
那一字一句,仿佛耳边的风声。
轻轻飘入耳中,又在心底悄然回荡,她的心也跟着震颤了许久。
像是过了很久,她突然低下头。
“她们……”
声音很低很轻,仿佛做了无数的挣扎。
“因为她们之前做过无数次,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因为遭遇过太多次恶意泼水,所以遇到这种情况,身体已经本能地站在原地。
哪怕被人提醒了要躲开,哪怕自己看到了水桶的水朝自己泼过来,身体却还是无法动弹,下意识闭上眼接受一切。
空气瞬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听澄始终低着头,她不敢看沈择屹,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眼神,她现在只想逃避。
几乎是一秒,她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隐忍又克制。
“疼吗。”
林听澄脚步一顿。
他是在问自己,揭开伤疤,疼不疼。
林听澄的眼睛瞬间氤氲了一片潮湿,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她不敢掉眼泪,也不敢转头看向他。
只是背对着他,轻声呢喃。
“沈择屹。”
“我这人,其实特别差劲。”
比如,性格懦弱,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就下意识逃避。
比如,敏感拧巴,总是会痛恨自己的内耗与低情绪。
比如,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还是走不出那段阴影。
看见那桶水朝自己泼来时,脑海里全是那幅场景。
四五个人包围着她,他们一人一瓶矿泉水直接泼过来,她不敢躲,也不敢反抗,她没有那个勇气。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会躲开,恨自己为什么走不出来。
如今,她逃不开,也忘不掉。
坦白了这些话,林听澄突然有些放松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轻轻地笑了笑。转过身,仰头看向他:“我们回去吧。”
她率先迈开一步,沈择屹却拉住了她的手。她盯着他看,眼底有些疑惑。
沈择屹只是俯下身,将敞开小半截的外套拉链全部帮她拉上,又给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停住。
缓缓垂下眼,眼眸漆黑泛光,喉结轻轻滑动。
“在我这儿,你就是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