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平、袭二人,小丫头们都纷纷感叹,“那几个被平儿姐姐和袭人姐姐选上的倒好,有了去处,也不用心慌。可惜咱们没福气!”
此言一出,有人附和,也有人轻哼一声,“宝二爷和琏二奶奶身边,针线做得好的丫鬟,那可有的是!咱们才只会描个花样子,跟那些姐姐们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最先开口说话的小丫头不爱听这个,好像她们这些人比起刚才被平、袭二人挑走的丫头差了一大截似的。明明刚才被挑走的丫头们也很一般嘛!于是就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和姐姐们比起来,咱们自然算不得什么,可难道今天被挑出去的那几个就算什么了?进了主子院里,谁不是从杂役开始做?只能说咱们运道不好,哪里是能耐不如人了?”
话说到这里,一众小丫头开始有些沉默了。之前在同一个院子里学规矩的人,今天之后,区别可能会越发明显。分到主子身边的,即便最后升不了等,以后也不会平白被人欺负了去。可分到别处做杂活儿的以后会过什么日子可就不好说了。若真是手上能拿起的轻重不同,还能安慰安慰自己“人家也确实厉害,有些差事不是我能干的”。可大家的本事都差不多,区别就是一时的运道,这却叫人怎么甘心呢?
麦光见气氛有些不好,连忙转移话题,“刚才白妈妈说,咱们出了这条巷子之后怎么走来着?你们谁记得?”
实在是出了巷子之后,各家各户的门墙都长一个样子。麦光刚才虽着重记了一下白妈妈说的数字,但看着这些一模一样的院门,总怀疑自己会一不小心走错地方。
刚才众人站出来后,心情都很是忐忑。有几个大概记得路线的,见现在没人说话,也不吭声。最后还是那个引起话题的丫头从路边拉了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来,“白家在这条街上吧?”
和麦光刚来这国公府的那天不一样,“白”这个姓氏显然不那么常见,以至于这一整条街上只有一户人家。小孩儿不知刚才吃了什么,这会儿正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听见有人问,先是歪头看这一队人,打量了两遍,终究看不出谁是领头的,这才不甘不愿地回道,“有啊。我带你们去了,你们怎么谢我?”
麦光很久没看见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了,这会儿见这小子这副样子,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蹲下身来笑着逗他,“想吃糖么?你带我们去了,白妈妈回来自然谢你。”
那小子的眼神在麦光和刚才问路的丫头身上转了一圈儿,摇头道,“我有糖!”一边说,他还一边拍了拍口袋,很骄傲的样子。
麦光觉得有趣,“哦,那你想要什么谢礼呢?”
那小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迷惑了,嘴里也嘟嘟囔囔地,麦光细听,像是“什么谢礼能比糖还好吃”之类的。
“倒也不用白大娘给我谢礼了。”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讨谢礼的表现不太大方,那小孩子很快就把手一挥,模仿起成年男人的豪爽,对着麦光两人低声道,“你们两个谁是这一队的头儿?”
大概是见麦光和那孩子一来一往越发熟稔,那一开始把孩子拉过来问话的丫头很是害怕那孩子把麦光认成领头儿的:一会儿回去回话,领头儿的可是有机会对着大丫鬟们回好几句话呢!白妈妈把这一队人指出来时虽然是先问了麦光的,可也没明说过要她领着人过来!她们这一队丫头里,最后到底是谁表现好,也还未可知呢!
也是刚才大家在路上开启的话题引起了这丫头的不服气,可心里虽然不舒服,那丫头到底不敢当着这小孩子说自己是领头人,只催促道,“你这孩子怎么话这么多?你只说白妈妈家到底在哪就完了!”
小孩子却板起脸,一脸严肃,“不行!有人还托我稍话给领头儿的呢!”
远处不知哪个方向的男人正在夯地基,明明距离应该不近,但不知是不是麦光的错觉,她总觉得地面震了一下。
那拽人过来问话的丫头不耐烦了,深觉自己今天找人问路时没选好人,转身就要找一找这周围还有没有别人。麦光的关注点却在小孩说的“有人”上——这个人明显就不是白妈妈了,会有谁提前算好了她们这批小丫头会往白妈妈家去呢?而且将带话的任务交给一个这么大的小孩,若真有个什么不对,设计这一出的人想跑可太容易了。
眼见着那最先问话的丫头转身走了,小孩子眼睛一亮,对着麦光眨了眨眼,一脸的“我就知道领头儿的是你”。
趁一开始问话的那人走开了几步,小孩子趴在麦光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麦光感觉刚才听到的那夯地基的那石头终于砸在了她心上。
行吧,虽然还没理清楚具体的修罗场,但她现在总算知道和赵婆子合谋的人的打算了。
那一开始问话的丫头在巷口转了好几圈儿,四下看了又看才终于回来,就听麦光已经在和小孩儿讲条件了,“你也觉得没有别的谢礼比糖更好吃对不对?不如你别管我们谁是这一队的头儿了,只把我们带到白大娘家去,我们给你三块糖好不好?”
那小子的忘性倒是快,听了麦光的许诺,也不纠结领头儿的问题了,在原地蹦了两下就带着几人往白妈妈家里走。
一开始找这小孩子问路的丫头脸上就能看出不高兴来,一路上嘀嘀咕咕,“这才多大的孩子!不老实!”一边说,一边重重地落下脚步,将这短短的一段路走出了上战场的气势。
白妈妈家的大门看起来比周家稍窄,一行人进了门,见到的“雇来”伺候人的丫头也不多。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媳妇听见动静迎了出来,问麦光几人的来意,抓了一把糖给那带路的孩子,将原本好生收在柜子顶端的纸笔拿出来,又让开了炕桌旁边的位置,“你们就在这画罢!”
麦光见她原本就坐在这个位置做针线,猜测这人大概是白妈妈的儿媳妇。
铺好了纸笔,麦光才刚把耳坠从怀中掏出来,就听有人脆生生地道,“虽说咱们一会儿都要交上去一副花样子,但赵妈妈那人什么样,大家伙儿都知道的。要是照着耳坠子描出来的花样子有一点儿不清楚,她肯定就要怨旁人手艺不好、描得不像了!”
说起赵婆子的性格,这话原本不算错。不过,麦光转头看去,就见那丫头正伸手去拿案上的笔,视线正落在那包着耳坠的帕子上,“不如咱们一人先描一副小样儿,看看谁能把这纹路描得最精细。”
都是八九岁的孩子,描花样的手艺再好能好到哪去?何况今天事发突然,有人就不乐意,“白妈妈和几位姐姐可单等着咱们呢!本来描花样子的时间就不太够,再多一副小样儿……”难道让那些大丫鬟今天一天都耗在她们学规矩的那个小院儿里啊?
本来,麦光也是有几分担心赵婆子会胡搅蛮缠的,但有了刚才那小孩儿的一番话,麦光这会儿稍微有了点把握,于是也同意后面开口的那丫头,“描这耳坠上纹路的人最是辛苦,分到谁身上都不公平,不如就抽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