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小娘没了。”万珍珠听着这一个消息时,她一点不惊讶。
白小娘在朱府也是一个人物,多少人奔前程,问朱府里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丫鬟,那可是个个拿着白小娘当目标。
可能在许多丫鬟心里,白小娘就是一个成功人物。
白小娘得了小娘的名份,膝下还有亲闺女朱四姑娘朱小蝶。
“可惜了,白小娘福薄。”万珍珠的耳边又有议论声。这当然是同住一屋里的同事们在议论。
“……”万珍珠没有参加议论,她就在想,白小娘哪里福薄了?明明是命歹,被人埋坑里。
因为一直在抓了杨夫人的把柄嘛,万珍珠可知道弄明白白小娘咋枉死的。
表面看是病死的,实则嘛,那不过是熬日子,熬到现在,真熬不下去了。
煎油一般的熬,再是好人,也得熬得一身骨肉俱消。
后宅内斗,多的是法子磋磨了人。规矩二字,瞧着就是上位者订的。
上位者当然有法子不遵守。可位卑者嘛,那就得被圈圈框框的画进去,挣不开,逃不掉。
这一日,万珍珠算一算日子,她路过西花园一趟。尔后,万珍珠出府了。
白小娘的身后事很简单,朱四姑娘朱小蝶很在意。
至于万珍珠要瞧的,那便是等着将来的一场好戏。
市井之间,一处铺子的后院,朱四姑娘领着心腹丫鬟偷偷见了小舅舅。
这一位朱四姑娘的小舅舅可不是杨氏一族的舅舅。毕竟杨家舅舅,那是朱三姑娘的亲舅舅。
朱小蝶的生母白小娘是外面的小户女。朱小蝶要见的小舅舅,那是血脉相连的舅舅。
说是舅舅,却是与朱小碟同岁。这一位朱四姑娘的小舅舅模样普通,可心气却高。
在他们谈话的隔壁,万珍珠听一回墙角。
“舅舅,小娘去逝,我心头难受。”朱小蝶哭一场。
话说朱四姑娘能顺顺利利的出府,还没有被杨夫人的人给揪着。万珍珠不会承认,她在里面帮衬一回。
前世嘛,朱四姑娘也想见小舅舅,可惜,没成。
朱四姑娘还惹恼了杨夫人,往后,还给自己的出嫁埋了祸根子。
当然,那些是前世会发生的事情。如今,万珍珠插一脚,那剧本当然要重重的改写一笔。
依着万珍珠的本心,杨夫人不开心了,她就挺开心。
帮衬朱四姑娘一回,万珍珠纯粹是顺手。
只要是杨夫人的仇人,万珍珠都会乐得帮衬一把。乃至于朱四姑娘顺顺的挖出来生母白小娘的死,还是怎么死的惨惨淡淡,不声不响,万珍珠也给帮衬一回,让朱四姑娘知道更多的内幕真相。
无名的英雄,不在乎虚名。万珍珠觉得说的就是她。
这等的区区虚名,她就不领了。也免得让人说她是搅屎棍。
对于当一回搅屎棍,万珍珠不介意。搅和一下,大局一变,未尝不可嘛。
“……小娘她委屈。”朱小蝶哭成了泪人儿。一边抽泣着说了府上的一些情况。
这一位朱四姑娘的小舅舅如今有一点前程,却也是朱府提携的。
当然了,自知之明,这一位朱四姑娘的小舅舅是没有的。他可能觉得是自己的能耐。
对于吃姐姐的老本,啃姐姐的骨肉,方才有着一点点的小小前程。
朱四姑娘的小舅舅不会认,他乃堂堂男子汉,当然更觉得自己有本事,怎么会是靠着姐姐的资本。
如今嘛,不过是遵从本心的给外甥女撑腰。
“委屈你了。”这一位庄姓舅舅,瞧着是心疼外甥女的模样。
“只杨家势大,唉。”哪怕没自知之明。可对于杨氏一族的势大,庄舅舅还是心头有数。
对于外甥女可怜归可怜,真是以卵击石,庄舅舅还是干不出来的。
朱小蝶哭成泪人儿,哭得伤心。小娘没了,她在后宅成了无根浮萍。前程握在嫡母手里。
朱小蝶觉得自己太难了。
“舅舅,我就想求您帮衬一回。”朱小蝶当然有自己的想法。
做为朱家女儿,姐姐光彩夺目,做妹妹的哪能没想法?同是朱家女,那肯定一样想着不争馒头争口气。
“舅舅当然帮忙。”庄舅舅一口应下。
隔壁舅甥二人想谋的肯定不止是报仇。至少万珍珠听了半天,便是如此。
白小娘缠绵病榻,杨夫人有手段。可明面上谁都说是白小娘福薄。
没扎实证据,朱氏一族与杨氏一族是姻亲,结两姓之好,那肯定不可能让人三言两语的破坏了大局。
哪怕有一点流言蜚语,朱氏一族也罢,杨氏一族也罢,那只会让流言蜚语消失掉,压一压,让其风流云散。
朱小蝶和庄舅舅想谋划的,那肯定是将来的好处。
步步谋划,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总得提前一点一点的来。
朱四姑娘还得替生母白小娘守孝,这守孝的时间总会熬过去。
等着熬一熬,这熬掉的不止是时间,还可以洗掉一些动过手脚的痕迹。
天长日久,有些事情想查,那也是不容易的嘛。
在隔壁听一回墙角的万珍珠在心头是有了一本帐。
这一回对朱四姑娘的帮衬,万珍珠就想替杨夫人埋一颗雷。至于将来会怎么爆炸,万珍珠不着急,她就等着。
关于这样的雷,万珍珠准备替杨夫人多埋几颗。
至于亲自跟杨夫人刀对刀,箭对箭,万珍珠不傻。能在后面当了干策划的,她何必在明面动手。
倒不是万珍珠不干脆。纯粹是万珍珠顾念了亲娘要脸,亲娘要面儿,万珍珠这做亲闺女得体谅。
洗清出身,从来都难。
万珍珠的生母牛嬷嬷卖身进朱府做家下人。万珍珠在亲娘肚子里时,她的亲娘就被朱家给买下来。
万珍珠出生后就成了朱府的家生子。
这等身世改不了,或者说朱府挟着这一点在将来肯定容易做文章。
若是两方没明面上的恩恩怨怨,那当然是你好我好,不过些许陈年旧事。
一旦闹腾起来,万珍珠太知道世家大族的份量。
对于容易让亲娘丢脸,给亲爹万忠良挖坑的事情,万珍珠不想干。
反正从宋三德给的资料上看,杨夫人的手一样不干净。
想挖坑,想埋雷,在暗处的万珍珠是大有可为。
想一想,在暗处吃瓜。一旦爆雷,还远远儿的不会被溅一身血。
多好的招,万珍珠当然要用一用。没得埋汰自个,还是亲自上阵的冲锋在前。
阴一点,苟一点,万珍珠好像不介意的。
不听墙角了,万珍珠又见一回宋三德。
“谢谢兄长了。”万珍珠对于宋三德很感谢。
“万姑娘,您太客气。”宋三德待万珍珠很客气。
“兄长不乐意叫一声妹妹吗?”万珍珠问道。
万珍珠已经闹清楚了,这一位镐京都的来客不止是缺了根的太监。那还是亲爹的干儿子。
干爹干儿子,这拜了礼,那关系当然是扯得紧。
万珍珠这人不要脸,亲爹让人唤了干爹。这不,她也认了兄长。反正嘛,这是亲爹拉扯起来的干系,万珍珠当然要认。
“这……”宋三德对于这一位干爹的闺女,那亲切的唤一声“兄长”的事情。问他心里受用不受用?
宋三德听着一声“兄长”时,他受用的很。
这妹妹太贴心了。
对于宋三德而言,来一趟,多一位妹妹,他真是巴不得。这可是多露脸的事情。
让镐京都的那些家伙知道,怕不得嫉妒的一脸血。
“……”宋三德有一点踌躇。奈何他在乎干爹如何想?
干爹肯定在意亲闺女,干爹的亲儿子太多。
这真是一口一个妹子,那会不会扎了干爹的心窝子。宋三德得注意啊。
“……”万珍珠瞧着宋三德的纠结,她的脸上带了伤心神情。
“莫不成兄长不想认了我这一个妹妹?嫌弃我是奴才秧子的出身?”万珍珠一连两问。
这可是重重出击,差一点把宋三德吓一个三魂出窍。
“好妹妹,兄长可担不起这等罪名。”宋三德赶紧给万珍珠见礼。
面前可是干爹万内相的亲闺女,将来一定被内相大人捧了心尖尖上。
宋三德心里清楚,他是何德何能,哪里敢让面前的万珍珠不开心了。
“兄长在这里跟你赔罪。”宋三德拱手做礼。
“兄长既然认我这一个妹妹,自家兄妹之间哪有什么赔罪的道理,太见外了。”万珍珠一下子笑了。
万珍珠笑得开心,少女高兴,展颜自在。这会儿看得宋三德心头一跳,心想,这一位妹妹是人美心善呐,干爹真有福气。
宋三德是一个太监,没了根,或者说不算一个完整的男人。
对于一些事情很敏感,那是一种直觉。太监嘛,在许多人心里,在这一个世道里总归是让人有一点暗戳戳避讳的。
哪怕明面上一些人如何巴结了。可暗地里被人蛐蛐就一定免不掉的。
宋三德在这一位认下的“妹妹”万珍珠的态度里,那真的察觉不到一点的蔑视。这一位妹妹是平等对待了他,把他宋三德当了兄长。
当然,更主要还是把他宋三德当了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有些事情不用说,那就是一种直觉。在万珍珠这儿,宋三德体会到了家有小妹的感觉。
这个妹妹,宋三德心头清楚,他认定了。
对于妹妹的将来前程,宋三德也上心的很。至于妹妹想调查的事情,宋三德更不介意开小灶的帮衬了。
镐京都到永州,一封书信急急而来。
不止如此,跟在书信之后的还有大大的队伍。这一行人嘛,那体现的是万内相要给媳妇牛氏和闺女万珍珠做脸用的。
永州,朱府。
家下人房里,万珍珠今个不歇了梧桐院里。她回了自己的出生地。
“你好好的,不在梧桐院里住。你回这做甚?”牛嬷嬷可盼着女儿的前程,什么前程?当然是在三姑娘跟前做了一等大丫鬟的副小姐前程。
“娘。”万珍珠唤一声。
“女儿就想陪一陪您嘛。”万珍珠撒娇。她知道亲娘吃这一套。
“……”牛嬷嬷还真吃,这不,不再叨叨。
只叮嘱一番,让万珍珠往后不可再任性妄为了。人嘛,都已经长大了,还是得成熟点。
这些牛嬷嬷的叮嘱,万珍珠听一听,那肯定没听进去的。
只晚间,母女二人睡一屋时。万珍珠想跟亲娘凑一起睡。
吹了灯,屋里暗了。万珍珠小声问道:“娘,您还记得爹吗?”
“……”牛嬷嬷沉默。
良久后,牛嬷嬷才道:“珍珠,你想爹了?”
“嗯。”万珍珠应一声。
“咱母女如今的日子很好。珍珠,你爹活着时,那时候的苦日子难熬呐。”牛嬷嬷感慨一回。
对于牛嬷嬷而言,进朱府前跟进朱府后,那真的是两番天地。不可同日而语。
进朱府前,吃不饱穿不暖,做人女儿,做人媳妇子,从来都是不被重视的一个人。于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在家里当然就最容易饿肚子。
进朱府后,吃得饱穿得暖,还是体体面面。可谓是没了以前得干的重活,如今全是手面子与嘴皮子的轻活,特别轻省。
牛嬷嬷觉得偶尔能在家下人跟前炫耀一下,就挺快乐。
牛嬷嬷认为了,她可是三姑娘的奶嬷嬷。在朱府这等富贵人家里,奶嬷嬷还是有一些体面的。
牛嬷嬷一辈子的期盼当然是好好过日子,不奢望旁的。
“……”万珍珠听着亲娘的话,她免不得沉默片刻。
“娘,您想过吗?要是爹得了一场富贵,来寻我们母女俩。你想想……”万珍珠还想叨叨几句。
“瞎想了,不用想,不可能。珍珠,你死心了吧。”牛嬷嬷打断女儿的话。
“你爹当年在一场大洪水后,人都没了。”牛嬷嬷说的肯定。
对于当年的大洪水,那等天灾啊,牛嬷嬷还记着。
万珍珠让亲娘的态度给干的沉默了。良久后,她没听着亲娘的呼噜声。于是又开口问话:“万一呢?”
“没万一。”牛嬷嬷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娘,我前些日子听过一个戏曲故事,我给讲讲。”万珍珠又提一话。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就爱听一听热闹。”牛嬷嬷的声音里带了笑意。显然对于这一个转移了方向的话题,牛嬷嬷还乐意跟女儿谈一谈。
既然亲娘想谈,万珍珠就讲一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不是旁的,只是前世的经历化用成了一段戏曲故事。
“娘,您觉得这戏里唱的。那是不是假的啊。哪有人不想闺女认了做大太监的亲爹,还继续做甚的家生子丫鬟?”万珍珠问道。
“有大太监的亲爹做靠山,那多风光。做甚的丫鬟,还不是侍候人的活。”万珍珠见着亲娘不插嘴,她又念叨一番。
“娘……”万珍珠见亲娘不回话。她唤一声,问道:“您睡了?”
“没睡。”牛嬷嬷回道。
只是在女儿讲什么大太监时。牛嬷嬷回想了陈年旧事。就这一刻,似乎是在眼前浮现了血红的一片,红的惊人,红的惊心。
太监啊,无根种。亲人就是得了风光,又哪有多少的好风光。
对于女儿万珍珠嘴里的风光,牛嬷嬷不相信的。她亲眼瞧过的,太监的风光啊,从来短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