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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宫里头出了这样的大事,连太后都惊动了。

顺治年纪小或许还想不到有什么阴私,只晓得大阿哥本来身子就弱,太医也都说了养不活,走是早晚的事,所以他的目光都放在了痛失爱子的巴氏身上,想着要多看顾看顾她。

但布木布泰不一样,皇太极在世的时候有五位福晋和几十位庶妃,女人多了,都想要更高的地位和无上的权力,自然也少不了竞争,不看别人,只看当年最受宠爱的海兰珠,也只活到了三十三岁。

她想得多,怕是哪个进了宫的嫔妃不老实,害了大阿哥。

大阿哥没了的消息一出,太后宫里的宫人就出动了,永寿宫里照看大阿哥的所有人,包括巴氏身边的人都被关了起来一一查问。

唯独巴氏被带进了坤宁宫。

多少有些人心惶惶。

乌苏氏有心想找佟采薇聊聊情势,结果到了门口才知道景仁宫闭门了,根本不让人进出。

其他几个嫔妃啧啧称奇。

她爱点膳是宫里头的人都知道的,不少人都笑话她小家子气,得了皇上的宠爱不想着早点怀上孩子,反倒一心惦记着那口吃的。

只是她忽然关门不待客了,倒叫人更加紧张,毕竟她能得宠,多少消息灵通,对顺治也更加熟悉。

实际上佟采薇也不知道顺治是如何想的,太后把永寿宫的人都带走了,顺治都没管,兴许是有过问的,只是佟采薇不知道罢了。

她不和其余嫔妃来往,拘着宫里的人不许他们出去,任由外头风雨飘然。

顺治忙里偷闲到景仁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是你这里轻松一些。”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头,闻到了空气里的柑橘香气,“这会儿哪来的柑橘?”

寻常的柑橘都是中秋前后才熟的。

佟采薇把香炉拿给他看:“是晒干了的柑橘皮,我想着这几日你会闷,特意找内务府要的。”

她和顺治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的脾气,跟他说话不能弯弯绕绕的,得开诚公布地说,不然指不定他心里就在想什么。

顺治嗅着清新的柑橘香气,心里的烦躁平静了下来,也有心思说起这几日自己的苦恼了。

“皇额娘把巴氏宫里的人都审了一遍,结果让人头疼。”

据伺候巴氏的桃香交代,巴氏为了养好自己的身体,偷偷挪用了本该给大阿哥的补身体的药材中的黄芪和阿胶,太医配的药都是有定量的,君臣相佐,缺了这两味药,药的效果便没那么好了。

本身药就是配给乳母吃的,再由乳母给大阿哥喂奶,太医怕虚补过度,其中的药量增增减减,是恰好的,偏偏巴氏贪心不足。

顺治说起这事儿时语气愤怒:“朕就想不通了,朕不是没找太医给她看过,太医都说了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也就是产后虚弱,食补就够了,她怎么就不信?那药是能乱吃的吗?”

得亏是黄芪和阿胶!都是补充气血的药,若是换成别的药,吃出问题怎么办?

佟采薇哑然。

这消息宫里头早知道了,只是大伙儿心知肚明,却什么也没做,都怕沾染上因果。

或许有些人不承认,大阿哥没了,对后宫的嫔妃们来说,是好事。

唯一痛心的大约就只有一无所知的顺治吧?

佟采薇沉默了一瞬,问他:“太医和内务府怎么说的?巴姐姐换了药,大阿哥吃没吃药,太医总能看得出来吧?”

那几个太医就和住在永寿宫差不多,每天都摸脉,能看不出来?

顺治疲惫又无奈:“那几个太医说大阿哥的脉本就虚弱,年纪又小,原来的药方是准备慢慢温养的,一时半会起不到太大的效果,所以当时摸脉也没摸出什么不对劲来。”

这话真假难辨,兴许就是那些太医推诿责任才这样说的。

“至于内务府。”顺治沉吟,“每回去取药的要么是奶嬷嬷,要么是桃香,这都有记录,和他们的口供都能对得上。”

大阿哥的夭折就像是真的只是因为他额娘的一时想不开和贪婪一样。

可佟采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是她掌握的信息太少。

她也不能和顺治说她直觉不对,只能收拾起了心情:“皇上节哀。”

他拢共就这么两个孩子,另一个陈氏生的小格格身体和大阿哥差不多,能不能养活都是难说。

只是出了大阿哥这事儿,小格格便不敢再给陈氏养了,顺治把小格格挪到了阿哥所,留了乳母和嬷嬷照料。

顺治初期没有打入冷宫的说法,巴氏没了孩子,又是自己蠢笨害死的,伤心过度,在坤宁宫就病了,被挪到了永寿宫静养。

尘埃落定,佟采薇的景仁宫也打开了。

乌苏氏第一时间来拜访了她:“唉,当初就说巴姐姐糊涂,如今瞧瞧,可不就是糊涂至极!”

巴氏比起旁人的优势就在于伺候顺治伺候得早,那会儿宫里头连皇后都没有呢!多少有些情分在,她又有大阿哥傍身,谁不羡慕?

后头这些嫔妃求都来不及。

宠爱能算个屁!有孩子傍身,皇上才会时不时地想起,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给些荣宠,别的不说,就说前朝殉葬那也没挑着有孩子的嫔妃殉葬啊?

可巴氏不明白这个道理。

乌苏氏撇嘴:“我听人说了,巴氏被审的时候一直说什么这孩子活不了,可见她心里就没指望这孩子能活着。”

佟采薇不接她的话茬。

乌苏氏忽然问:“姐姐,我小时候常听人家说,小孩子的眼睛和心最干净,能瞧见别人瞧不见的东西,也能感知到身边人的心思,你说,大阿哥是不是知道巴姐姐……”

佟采薇:“……”

她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去捂她的嘴:“这话你也敢乱在外头说?”

“嗨,我就随口说说,这话你知我知,旁人怎么能知道我说了?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忽然一下子就没了。”

是啊,太医的供词都能看出来前后矛盾,一会儿说药的效果甚微,暂时看不出什么来,但这效果既然甚微,又怎么会因为缺了这两味药,大阿哥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这话不好说罢了。

太后都没查出什么来。

她已经是宫里头权力最大的人了,她说没查出来什么,谁敢质疑?

不超两个月,这事儿就会被忘在脑后了。

唯有顺治还记得。

他本就是个重情的人,伤心难过都在表面,偶尔翻了后宫的牌子,也没行房事,连膳食都挑着素的吃。

只是后来提起的人少了,顺治也就不提了,佟采薇发现他还在难过,是因为有天晚上她水喝多了,半夜忽然醒了,然后感觉到了顺治在翻来覆去得睡不着。

佟采薇好奇地探过头,才发现顺治毫无睡意。

被发现以后,他没有动,只是仰躺在床帐里,目光呆呆的:“我从前好像并不是个合格的阿玛。”

他头一次没有用“朕”。

巴氏怀牛钮的时候他还没有亲政,摄政王多尔衮对他的看管严厉,不能上朝,不能见大臣,不能读书,连玩,他都胆战心惊。

那时候的他只能到两个格格那里去坐坐,也因此巴氏和陈氏才怀上了孩子,初为人父,他是高兴的。

但后来孩子出生的时候多尔衮已经猝死,他匆匆忙忙亲政,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坐稳江山,该怎么去收拾前头那些人留下的烂摊子,尤其是多尔衮对汉人的屠杀激起了民怨民愤,他要想该怎么平息这些怨恨。

他把多尔衮反复鞭挞,以期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决心。

他是踌躇满志的。

但也忽视了自己的孩子。

牛钮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五斤二两,小小的一个,他不敢抱,碰也不敢碰,后来忙于政事,就更加疏远了,他连去看他的时间都没有,牛钮年纪小,也并不会回应他,连他的人都没有认清。

现在孩子没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睡着就感觉好像牛钮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喊阿玛,他根本不会说话,连喊阿玛都是啊啊两声。

正发着呆,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捂住了,温热的掌心覆在他酸痛的眼睛上。

佟采薇的声音微微有些困倦:“您是头一次当阿玛,有些事情意识不到是正常的,往后再改就好。”

她没有说他没错,现在的他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不需要去纠正他,他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顺治无声。

半晌,他转过身,把佟采薇抱住,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们将来也会有一个孩子,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做一个好阿玛。”

佟采薇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半睡半醒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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