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干净了?”沈以不满地直起身子转过头。
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心想这人居然主动跟她搭话。
邵轻云的目光落在她的鼻子上。
沈以摸了摸海绵宝宝创可贴。
邵轻云自鼻息发出一声笑,自顾自打开家门。
“邵轻云。”她叫住他,“你是不是找过万峥,之前。”
邵轻云身形顿住,却没有看她,似乎也不准备答话。
这时沈以忽然皱眉站起来,然后扭头看向一个方向。
“有猫叫。”
看起来有猫在附近这件事,比邵轻云的答案更加令她在意。
因为她直接下了台阶,往上坡走了几步,进入一条狭窄的巷道。那是她家和上一户人家中间隔着的。平时经过的人不多,墙根的夹角处杂草丛生。
她坐了那么久,小猫只叫了一声。像是一个用尽力气却仍然虚弱的求救。
沈以打开手机电筒,弯着腰摸着墙根一寸寸找,一边“咪咪、咪咪”的唤。
很快她在野而茂盛的墙根植物中找到了小猫。那是一只黑黄色的狸花猫,小脸瘦巴巴的,前左腿扭曲僵硬,伤口鲜红一片,触目惊心,沾染的到处都是,有干涸,有新鲜的。细看甚至还有蠕动的虫子。
“天哪。”她慌了神,伸出手,又停下。她生平最怕虫子,大大小小都怕。那些虫子似乎牵动着她的神经,也一起蠕动,于是脑子嗡嗡发麻。
“不像是从高处掉下来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思索的男声。
沈以转头,邵轻云高高大大立在她身后。他没有回家,居然跟着自己进了巷道。
她顺着他的话想,琴山路上确实二层别墅多,这对于猫咪来说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你是说,它是被人……”沈以皱了皱眉,没能说出口,“那怎么办?你知道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知道。”
邵轻云不知何时掏出一张纸巾,单膝蹲下来。
“光。”
沈以反应过来,忙把手电筒凑过去。
邵轻云轻轻扒拉走小猫身上的虫子。沈以看了看二人,今天他们都只穿着校服短袖,没有外套。
“我现在回家找块毛巾……”
然而下一秒,邵轻云已经伸手将猫抱了起来。沈以发现他单手就能拢住一只小猫,细心避开伤口。
他没有嫌猫身上脏,就靠在自己的校服上:“来不及了,山下就有宠物诊所。”
二人匆匆忙忙带着猫来到诊所,好在还营业。
医生拍完片子,告诉他们疑似被车碾压,小猫右前肢骨头完全稀碎,需要切除肩胛骨和右前肢。晚上先留在宠物诊所输液,医生让他们明天带去更好的医院做截肢手术。
邵轻云付过钱,两个人将小猫安置妥帖,就一起回家了。
他们打算明天上午一起请假,带猫做手术。其实是邵轻云先说他一个人去的,但是沈以不同意,表明自己才是第一发现人,必须要跟着去。
在门口分别时,沈以借着路灯,看到他腹部位置,白色校服上的血痕和脏污。
沈以忽然笑了。
“邵轻云,你从来没有嫌我麻烦,你是装的对不对?是你偷偷做好事不留名,找万峥让他不要欺负我。你本来就是一个活雷锋,是不是?刚刚那个医生分明认识你,你家又没宠物,所以你经常救猫、救狗、救兔子啊?”她煞有介事地分析,笑眯眯道,“当好人就不要扭扭捏捏嘛。”
他淡淡看着她,眼中分明藏着点笑意。
在转身进别墅之前,邵轻云侧头对她说:“有的小动物经常受伤,落单,或者发疯,不救会伤人。”
他莞尔一笑,彻底合上门。
沈以摸着鼻子上的创可贴,狐疑而迟钝地反应片刻,什么动物经常受伤,落单,还发疯啊?
第二天,虽然他们提前找老师请假了,但沈以起的比平时上学还早。
她惦记着猫咪的手术,一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出了门,没看见邵轻云,反而发现面前的马路上堵着一辆车。
她正愣神间,驾驶座车窗降了下来。
“上车。”
沈以揉了揉眼见,确认那张无死角立体俊脸,就是邵轻云。
“你有驾照吗?怎么开车啊?”
她探过身子看了眼,是沃尔沃油车,不是老头乐电车。
邵轻云一副根本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别磨蹭。”
她颠颠地绕到副驾,发现这车底盘很低,但进去后空间很宽敞,座椅也舒服。
“你满18了啊?”沈以后知后觉问。
“嗯。”他回应一声,熟练地挂挡启动,稳稳下山。
“那你怎么才上高三?”
“把安全带系上。”他注意着路况,轻描淡写解释,“中间休了一年学。”
沈以马上联想到,他朋友圈里有一段密集的旅行照片。
“为什么休学?”问完她才发觉,似乎有点唐突了。
但邵轻云表情没什么波动,直接告诉她:“父母去世了。”
沈以将上下唇抿成了拉链形状。
两个人之间陷入静默,尽管他脸上并未流露分毫伤感。
她看到他驾车时的松弛,立马换了个话题:“你才18,怎么开得这么熟练?”
“常带我外公去医院。”他言简意赅道。
沈以恍然大悟,怪不得底盘很低,确实适合老人。
她又想,凭他的能力,休学一年也能跳级,但他没有。为什么呢?是专门多一点时间陪外公吗?
“听说你是香港人?”沈以的八卦心终于压不住了,整个人侧转过来,殷切地看着邵轻云。
邵轻云从眼尾睇她一眼,意味深长。
“嗯。”他回的字越来越少。
沈以反应过来,从上车开始,自己对他问句简直像连珠炮一样没完,但她真的忍不住对他的好奇。
“那你怎么不在那边上学?”
“没有直系亲人了。”他表情平静。
沈以愣了愣。脑子里风云变幻后,她重新扬起笑容,换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肯定会说粤语咯?我想听,你说一句。”
“不会。”
“我不信,你别小气!就说一句!五个字,两个字好不好?”
“你安静点。”
“小气鬼!”
两个人从诊所接上猫咪,马不停蹄到市区最好的宠物医院。
截肢手术足足做了三个小时。
两人就一直陪到猫咪麻药过去,在笼子里醒来。醒来后猫咪疯狂挣扎,能看的出失去一条腿非常难受,站立时整个身体都是不平衡的。
它在笼子里哀嚎,挣扎,翻滚,在猫砂盆里都站不稳,沈以背过身去,一下子滚落两行眼泪,用手背悄悄擦了。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沈以余光看到邵轻云依然冷静的面孔。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流浪猫身体好,它会慢慢习惯三条腿的生活。”
“嗯嗯。”沈以强忍着情绪点点头。
猫咪挣扎累了,摊在毯子上,沈以打开笼子,将手伸进去想试探地摸一摸。谁知下一秒,明明还虚弱的猫咪,却将独剩一只的前爪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感受到肉垫温暖的感觉。
一瞬间,沈以的哭腔奔涌而出。
“啊啊啊,呜呜呜……”
邵轻云无奈地吸一口气,拍了下她的头,试图劝慰:“没死……”
“不准说死!”沈以凶巴巴制止他,一边抽噎,一边坚定道,“它不会再流浪了,我要收养它。”
高三(18)班。
昨天刚发生了一件轰动的大八卦,新转来的女生当众和校霸万峥对峙。
班里今天仍有人窃窃私语。
不过,主人公之一今天不知什么原因,没来。
万峥看了眼第一排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埋头躺进了臂弯。
那节课是语文,田燕子捏着练习册,边逐字逐句讲解文言文,边从讲台走到最后一排,敲桌子叫醒万峥。
这么多老师,对于睡觉、不学习的学生,偶尔容忍,偶尔不忍心,还是会施加点压力。
但田燕子是唯一一个,每次不厌其烦叫醒睡觉同学的人。
“起来听一听。”她并不大声,甚至很温柔。
但万峥次次都会一脸便秘地坐起来,摊靠在椅子上目光虚空,偶尔听得懂几句,瞳孔才有焦距。
田燕子早就掌握到了万峥的性格,吃软不吃硬。面对不讲理还强硬的老师,万峥寸步不让。
但你对他温柔,他就不会对你耍脾气。
万峥真的坐住了一节课。
下课,前排的孟圆正在埋头专心写错题集,眼前突然一暗。
她抬起头,看到极具压迫感的一张厌烦脸。
“她不念了?”他直着嗓子问,声音很冲。
孟圆惶恐地反应了一会儿,瞥了眼旁边的空座:“啊,我,我也不知道……”
没得到答案,万峥带着他很强的气势转身走了。
另一边,邵轻云和沈以在医生的同意下,待猫咪情况稳定熟睡后,结账回了月亮湾诊所。
关于手术费和恢复费,沈以坚持两个人AA。
后续猫咪将在月亮湾诊所继续输液,消除炎症、清创等等。
离得近两人也方便轮流去照看。
一切安顿好后,沈以第二天准时去上学。
不对,她想准时上学,但没成功。
昨天安顿完猫咪回来得晚,睡前又冥思苦想给猫取什么名字。
结果就是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早晨按掉闹钟又睡过去了。
等她跑到学校,果然又迟到了。
得,这次罚站两节课。
沈以在田燕子故作严肃的目光中,熟门熟路走向教室最后。
路过时,她注意到赵子非的座位空着。
万峥仍然在睡着。她面不改色路过他。
第一节课是英语。
教室最后的罚站位是“福地”,最得老师青睐。漂亮时尚又优雅的英语老师,准备叫人领读单词时,目光一扫,就盯住了沈以。
“沈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