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毫无掩色地点头让姜莞有些意外。
本以为会多费些口舌解释,他如此坦然倒是让她接下来会轻松许多。
“那沈郎君对此有什么想法?”既然清楚她的目的,姜莞话里也不再打弯。
沈三眼眸微抬,方才在外边沾的寒气在姜莞直白的目光下,瞬间消散殆尽,不剩丝毫。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和女子面对面讨论这种事,以往读的那些圣贤书在脑海里涌现了一遍又一遍。
似乎一个字都用不上。
姜莞还算有耐心,考虑到对方是第一次,她愿意给时间思考。
可她越这么盯着对方看,沈三越无法细致思考,方才还一脸镇定的样子,眼下已全面破功。
姜莞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有数起来。
沈三:“燕京城里优秀的郎君比比皆是,沈家亦不是权贵世家,姜姑娘为何就看......选了我?”
“沈家不是权贵,姜家就更不是了。”姜莞眉眼一弯,轻笑解释道,“从家世来看你我也算是相配。”
“再者......”姜莞故意盯着沈三的脸瞧,“沈郎君容貌俊秀,我看了心生欢喜。”
“咳咳咳!”
滚烫的茶水差点喷出去。
沈三慌不择乱用袖口擦拭嘴角的水渍,面色涨红:“对不起姜姑娘,我不是......”
“没关系。”姜莞压柔了嗓子,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递过一方丝帕。
......
闲鹤楼之所以能成为燕京城首屈一指的茶楼,主要原因就在它家的包厢隔音非常好,是个非常适合密谋谈话的场所。
满春被赶出来后,耳朵贴着门努力了好一会儿,半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她足足等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包厢里才有细微动静传出。
满春赶紧开门,先出来的是姜莞,沈三还在茶案旁,面庞之上未来得及褪去的红被满春瞧了个真切。
满春瞪大双眸,扭头看向姜莞,姑娘你到底对沈三郎君做了什么!
姜莞朝她微不可擦点头。
得知事情顺利,满春既高兴又纠结,待出了茶楼上了车轿她才把憋在心底的话问出口:“那后面两位郎君还见不见?”
虽说后面的王六郎君和郑小郎君也不错,但作为都见过他们容貌的满春来说,她还是认为今日见的沈三郎君长得更符合姜莞的口味。
“见,当然见。”姜莞道。
沈三这边虽比预计的要顺利,但她也没想就此打住,备用方案可以不用但不能随意就舍弃。
不过王六郎和郑家小郎君的脾性与沈三不同,沈三是经历了太多不正经的手段,她突然一封邀贴递过去,青天白日约在茶楼相见,太过正经反而能勾起他的好奇。
而王、郑两位郎君,用这法子没用,会适得其反。
得寻个恰当的时机。
“先回府。”姜莞将用过的丝帕丢给满春,“回去洗洗别浪费,下回说不定还用得到。”
满春:“......”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姜莞刚回到府里,轿子都还没下,就有人过来禀报说二爷回京了。
姜莞微诧,姜瑞任职的地方在西南偏远小城,距燕京一千多里,调任他回京任职的旨意本月初才下达。
至今不过区区二十日。
姜瑞这就到京城了?看来是真搭上了定南伯的路子。
姜莞垂眸思索,姜瑞自打十年前中了进士后因姜家没有多余的银钱给他走动关系,因此一直在西南那边打转,仕途不顺。
她先前就有疑问,定南伯一家子都在燕京,姜瑞哪来的银钱搭上这层关系。
二房就两个闺女,最大的姜蕙将将及笄不到一个月,而定南伯府家这一辈的郎君里三位嫡出公子前两位已经娶妻,最小的嫡幼子也早早定亲,未婚妻乃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女,定南伯不会为了一个六品地方官得罪太后一党。
剩下的两位庶出公子最大的也要比姜蕙小七八岁。
她这位二叔表面清高得很,更不会将女儿送去伯府做妾。
升迁这事显然走的也不是姻亲这条线。
可惜姜莞在西南没有产业,不然多少也提前探听到一些,眼下只能等见了二房一家再看。
姜莞先回了陶然居。
为了见沈三她特意换了一身浅绯色鲜嫩的衣裙,衬得她比往日要柔和三分。
然而这样的装束并不适合去见‘敌人’,容易让人觉得可以轻视。
姜莞五官生得大气,眉眼间比寻常姑娘家多了几分锋利和清冷,正经看人的时候一直很有威慑感。
她这样一张脸其实并不适合带细而杂的珠玉点翠头饰,容易削弱她容貌自带的气场。
换了衣装的姜莞坐到铜镜前由着满春取下头上的粉白珠翠,换上样式简单的青玉簪,正好和腰间坠着的青玉麒麟佩互相映衬。
姜莞不爱香囊脂粉,就喜欢金器玉石,所以连带着素日装扮也常见它们的身影。
安寿堂内,一路风尘仆仆的二房一家正扑在白氏跟前诉说多年未见亲人的思念。
望着亲子疲惫消瘦的面庞,白氏心疼极了,同时对姜莞的怨恨更深了。
当年死丫头要能拿出银钱替她儿打点,她儿何苦要在西南苦熬十年。
可怜她儿才三十多岁发间就生了银丝。
白氏心口憋着一团火。
姜瑞察觉到亲母的憋屈,匆匆掩了下面开口道:“这些年未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是儿子的不是,”他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的姜承,似是感激道,“幸而家中还有大哥。”
姜莞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此时安寿堂内除了她都到了。
安寿堂外守门的婆子见她来了正准备进去通报却听里头突然有人道:“当年那事是莞姐儿不对。”
而听到这里的姜莞稍只是稍挑了下眉,一旁的满春就迅速制止了要进去通报的婆子。
姜家产业不多,自从白氏管理中馈后,家里的铺子田庄的产息一年不如一年,中公一直没多少闲银,以往还要贴补在外的二房,是以这安寿堂守门的婆子丫鬟拢共就两个。
再多白氏养不起。
丫鬟去沏茶去了,就剩个婆子。
满春都不用多使劲就拦住了。
姜莞堂而皇之地立在门侧,一点也不急着进去。
不同于姜瑞通身的文气,姜承长了一张圆脸,眼色略浑,一身锦衣华袍堆砌无半点文人气质,倒像是外边家产颇丰的商户子。
姜莞听舅舅李棠说起过,她这位便宜爹长得像她那位曾外祖父,所以从小就不得祖父姜德喜欢。
但便宜爹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父亲是看重他的,是他自己不如二弟聪慧,拖累了姜家。
为了让姜德觉得他这个长子还是有用的,姜承把富商外祖留给自己傍身的铺子和田庄,这些年陆陆续续给出去近半。
姜莞两辈子头一回见到这么蠢的人,偏她明面上还得唤对方一声父亲。
“莞姐儿也不小了,一直这么孩子脾性可不行。”屋内,白氏接过继子的话头,状若无意道,“今早我好心让张妈妈去了一趟陶然居,想着她二叔今天回京,让她今日就别出府了,谁曾想张妈妈话刚开了个口就被轰了出来。”
一旁的姜德闻言,皱眉:“确实不像话。”
下首的张妈妈得到主子的示意,也连忙点头道:“老奴当时话都没说完就被大姑娘院里的人赶了出来。”
白氏还装作关心的样子:“也不知道莞姐儿大清早出门做什么,姑娘家还是少出府交际为好,十八九的年岁,也该考虑考虑亲事了。”
主仆俩一唱一和。
“是啊。”一直安静伺候在姜承身侧的芳姨娘也柔声冲男人道,“府里可不止有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可都及笄了,这大姑娘迟迟不嫁,让底下的妹妹们可怎么办。”
五姑娘姜芙听到芳姨娘的话,秀眉皱起,有心想反驳两句,却被母亲孟玉华按下。
还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出面的地步,孟玉华瞥了眼不知在打什么黑心算盘的一家人,正要开口,却在这时堂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我何时嫁人,芳姨娘你怕是没那个资格操心。”
姜莞踏入正堂,目光冷冷扫向众人。
“大姑娘误会妾身了。”芳姨娘眸光暗了一瞬抬起望向姜承,楚楚可怜的眼神直让姜承心疼,他眼神不满地冲着姜莞道,“芳姨娘是在关心你,别不识好歹。”
姜莞坐到孟玉华身侧,不接他这位父亲的话,而是对依旧跪坐在白氏膝前的姜瑞,扬起嘴角,“侄女在这里恭喜二叔,在外苦熬多年终于能回家了。”
姜瑞闻起身,注视着姜莞的眸光微闪,忽而一笑道:“十年不见,阿莞都长成大姑娘了,我让你二婶准备了几样礼物,回头让人送到你屋里。”
话罢,他又看向其他几位侄女,温和至极道:“都有,二叔不偏心。”
姜莞眼微眯,姜瑞没回来之前,白氏几人可没想让她这么快嫁出去。
都在想如何能扒下她手中的产业。
而芳姨娘是白氏的亲侄女,二人向来同一个鼻孔出气。
能让白氏万分在意的,只有亲儿子姜瑞。
今日白氏骤然提起她婚事,怕是和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