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从张琦的鼻孔中爬出来没多久，就蔫哒哒的不再蠕动了。
张琦的脸也在瞬间恢复了原样，只是脸色有些青白。
他奄奄一息地睁开眼，哑声问：“发生了……什么？”
朱冕也还在震惊中，一头雾水摸不清状况，扶着张琦结结巴巴：“就……虫子，一大只虫子死了，然后你们身体里的虫子都爬了出来……”
张琦比朱冕要聪明的多：“是……寄生？”
寄生是污染的一种。
基地研究所目前将污染分为三个大类：传染、寄生和异变。
往往寄生属性的污染物并不会释放出太多拥有传染性质的气息，也就是说，这个教室里不该有这么高的污染浓度。
但应该是被寄生的污染物太多了，量变产生质变，不断繁殖的虫子集合起来，污染值甚至比某些传染型污染物还要高。
那些与虫母长着同一张脸的学生们也和张琦一样，或鼻中，或口中，都有虫子爬出来。
只是那些虫子寄生的太久了，已经耗干了他们身体所有的养分，在虫子爬出的瞬间，他们的身体与虫母一样，变成干瘪的一张皮。
张琦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由得冷汗涔涔。
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他是不是也会被虫子吸干，变成一张人皮？
只是……
张琦在朱冕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望向虫母的方向：“孢子呢？”
朱冕是新手，第一次出任务，也就在宣传教学片上学过那么一点点，这次任务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根本不知道孢子会在什么地方。
张琦踉踉跄跄地朝虫母尸体的方向跑去，将那散落的人皮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孢子的踪迹。
这可是A级任务的难度！
A级孢子至少价值一百万，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单独拿回A级孢子，以后就不用和朱冕这种新手废物组队了，他可以加入更高级的猎人组织，攻克更高级别的污染物。
张琦眯着眼看向凌玖：“是不是你拿走了孢子？”
凌玖根本不知道孢子长什么样：“虫母死的时候身上没什么别的东西。”
“不可能，这不可能……除非……”
张琦倏地抬起头，望向仍然蜷缩在教室角落的女孩。
她的皮肤仍然是青白的颜色，但蠕动的虫子们好像消失了，只是她仍然看起来很虚弱，湿黏的长发几乎盖住了整个身体，呆滞地坐在座位上。
“是她？”张琦捡起枪，瞄准女孩的头颅，“我早就说了，肯定是她——”
砰！
这一次枪声还是响在了凌玖的动作前。
子弹裹挟着湛蓝的火花，没入了女孩青白的皮肤中。
这一次，伤口处流出的是鲜红的血液。
一朵明黄色的玉米粒大小的结晶顺着女孩的伤口，与血液一起滚落。
张琦兴奋极了，一地的人皮尸体，女孩的鲜血还在汩汩流淌，他却笑的很大声，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如获至宝一般捧起那颗明黄色的孢子。
“啊哈哈哈哈！黄色的！果然是A级孢子！发财了！我发财了！”
女孩空洞的漆黑双瞳渐渐失焦，视线却越过张琦，落在了凌玖身上。
那眼神有些委屈，又有些如释重负。
凌玖情不自禁地上前，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女孩的嘴唇艰难地张了张，喉咙中发出嘶哑不似人声的音色：“凌……你是……凌……”
气息断了。
她……是在叫她的名字吗？
女孩认识她？
凌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但眼前这一幕，却让她觉得很悲伤。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可怖的污染物。
朱冕也震惊地看着女孩流淌一地的鲜血，喃喃地问：“哥……她真的是污染物吗？”
张琦兴冲冲地把孢子放进隔离瓶中，浑身都散发着贪婪的恶欲：“她都有孢子，怎么不是？她不仅仅是污染物，还是污染源！哈哈哈哈这次赚大发啦……”
朱冕神色有些落寞，挠了挠头：“那我们要不要……把他们埋了？”
“埋个屁！你闲的没事干了是吧？！”张琦恨铁不成钢地在朱冕后脑勺拍了一下，“你这么爱干这种打扫垃圾的工作，当初我就不应该把你从清理中心捞出来！赚你的三千块窝囊费吧你！”
朱冕揉了下后脑勺，蔫了吧唧地跟在张琦身后。
张琦收起背包，转头看了眼凌玖：“喂，你还算有点本事。要跟着我干吗？”
凌玖默默将女孩的衣襟整理好。
将她的长发梳理在肩膀两侧，闭上眼睛时，她和普通的女学生没什么区别。
“不必了。”凌玖站起身。
“切。”张琦嗤了一声，边走边嘀咕，“嚣张个屁啊。”
朱冕有些不忍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凌玖：“你为什么说她是个英雄啊？”
“她在压制着那些虫子。”
“虫子最初的寄生体应该是她，所以她身上才会有孢子。”凌玖道，“但虫子那种东西繁殖力很强，她逐渐控制不住了，虫母脱离了她的身体，想要寄生更多的人。”
“作为培养皿的她将所有的虫子都封存在自己的身体里，所以那些虫子才会叫嚣，让她身体里的虫子杀了她。”
“她一直在坚持着，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成为被虫子寄生的大多数。”
可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坚持真的能被理解吗？
朱冕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可……可是她不是失去理智的污染物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即便她死了，仍然是不被理解的。
没有人会看到她的付出，只是纳闷同为污染物的她为什么会独醒。
凌玖回想起女孩临死前看向她时那个解脱的眼神。
“可能……她是个例外吧。”
嘀嘀嘀——
朱冕腰间的报警器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显示屏上的数值正在飞速变红飙升，甚至比刚刚面对一教室的虫子时还要猛烈。
朱冕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报警器坏了吗？”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有风带着腥臭的气息而来，卷起了高三一班教室的窗帘。
那股风让朱冕的报警器发出尖锐的嘶鸣，然后呲呲拉拉的冒出火花，彻底黑屏。
浓稠的污染度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冕和凌玖刚刚走出教室，就看到不远处的张琦倏地瞪大眼睛，冲着二人大吼：“小心——”
腥臭的风已经熏红了朱冕的眼睛，即便是进化人，他此时的动作已经迟缓到不如正常情况下的普通人了。
他艰难地回过头，双眼都变成了模糊的血色，爆表的污染值让他几乎看不清身后的东西。
只知道那是一滩庞大的、血红的、布满尖锐牙齿的物体。
他用尽全身的精神力与侵袭而来的污染抗争，拉着身旁的凌玖往张琦身边跑去。
张琦也已经掏出枪，靛蓝色的子弹急速连发射出，明明是一枪可以将虫母爆头的武器，却在面对面前的庞然大物时，毫无招架之力。
以卵击石，甚至连半点火光都看不到。
朱冕在张琦身边站定，这才真正看清楚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像蠕动的巨大肉色花瓣，花瓣上长满了细小尖锐的牙齿，足足有十多瓣这样的“花瓣”共同长在一只萼上，蠕动的花瓣几乎要将宽敞的走廊填满。
仔细看才发现这巨大的花萼竟然长在一只瘦削的人类身体上。
是个穿校服的女孩。
朱冕大叫：“怎么又是女学生！这又是什么虫子啊啊啊啊？！”
张琦一手拽着朱冕，不动声色地向后退。
花瓣以惊人的生长速度迅速向前方蔓延，尖锐的牙齿上还沾着血污，只要一秒，就可以将三人一同吞噬。
张琦立刻拉起朱冕头也不回地向后跑。
花瓣仍在穷追不舍，张琦为了保命，回过头猛地将身后的凌玖向后一推——
凌玖倒在地上，只一瞬间，就被巨大的血色花瓣们吞噬包裹，再无声息。
朱冕一边跑一边大叫：“哥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推她！”
“不推她拖延时间，我们就死了！”吞掉凌玖的巨大花萼果然停在了原地，给了张琦和朱冕逃跑的时机。
“这东西连激光弹都不怕，恐怕是S级的污染物！我不想死！”
朱冕有些不忍地频频回头，直到两人跑出学校，怪物也没有追来。
至于被吞进去的凌玖……
此时正躺在肉肉软软的花瓣里，花瓣尖锐的牙齿已经变成了柔软的口器，裹着凌玖疯狂贴贴亲亲。
“老师！凌老师啊啊啊啊啊啊——”
花瓣吐出凌玖，瓣体迅速回缩，拼图一般嵌入女孩的脸上，是熟悉的面孔。
她是凌玖被关在学校以来，带的第一届学生，也是凌玖一千名学生中为数不多还保留了人类声带，能说话的。
女孩激动地扑过来，一把搂住凌玖的肩膀呜呜呜：“老师我好想你啊！”
然后神秘兮兮地指着校门口的方向：“那两个蠢货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抓回来吃掉？为了老师我可以不嫌脏的。”
“算了。”
凌玖摆摆手，看向面前的学生，几十年没见了，她还是老样子。
“李薇。”凌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李薇已经激动地快要摇尾巴了：“啊啊啊凌老师我还以为你忘记我叫什么了呢，好开心~”
凌玖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
李薇上学的时候成绩一般，但性格活泼，是班里的纪律委员，哪个同学不听话她就会让人感受一次花瓣雨。
“好久不见。”凌玖打量着她的穿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薇笑眯眯地看着凌玖：“老师，我有任务的。”
“我要一直留在学校里，直到……有人来找我。”
凌玖在学校关了几十年，知道这种失去自由的痛苦。
更何况她那会儿还有同学们作陪，李薇却一直是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踪迹已经被人类发现了。
如果下次有更厉害的进化人来怎么办？她岂不是很危险？
李薇像是猜到了凌玖在想什么。
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表情虔诚：“凌老师，我在保护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