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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你会细致到将每一句话都传达给他吗?”

烛影摇晃,鸣心前脚端着漆盘出去收拾药罐药碗,计算着,一会儿就该到安寝时候,因而柳梦秋用香线点上凝神香,香味漂浮间,盖上银竹节青瓷熏炉。

听到这问话,她合盖的手滞了下。

沈净虞注意到这细节,和声补充道:“无妨,你本就是他的人。”

这是非常奇怪的类同于人身绑架的感觉。柳梦秋的主子是崔陟,不是她沈净虞,却会因她而遭受惩戒,致使沈净虞产生了愧疚和负罪感。

沈净虞沉思,反省自己是否过于良善,道德是否太高。

崔、柳主仆关系,崔陟给柳梦秋下达的命令是主仆之外的第三者沈净虞。然而,她全程处于被动接受的境地,柳梦秋的任务有时甚至与沈净虞所求相反。

柳梦秋连累被罚固然可怜,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这宅邸的主人崔陟,应对此感到愧疚的也该是他。可惜,主人的愧疚,奴仆这辈子都难得到。

柳梦秋垂眸实话答:“娘子事宜都需一一上禀。”

至于“事宜”到何种程度,且看崔陟的心思。

沈净虞心不在焉点着头,喝口梨汤润喉。

记得柳梦秋说她夫妻二人三年前就到了将军府。

“你之前知道崔陟的计划吗?”

柳梦秋起初没有听明白,待回过神忘摇头:“奴婢不知,主君只让我在别院等着。”

沈净虞凝睇良久,选择相信她说的话。

很难形容得知毒药不致人命时的感受,一种被戏弄、任人摆布的无力。上位者把他们的求生当乐子,沈净虞不寒而栗,由衷痛恨。

怎么会残酷无情到这地步。

她捂住作痛的心口,为管循的死悲恸,愧疚和负罪淹没她。

她决计没有死的权利。

她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否奇怪扭曲,可这时就是产生并存在。

失衡于生命价值衡量的偏颇。归因于,管循的死没有价值,白白死去。

但是,但是。沈净虞懊恼,她深知,都是因为她,管循是因为她才遭遇不测。

她又厌恶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她是什么价值?便是救了她,她仍然欠管循一条活生生的命。

“娘子,你没事吧?”

鸣心打帘看见她眉宇成团,捂着胸口似痛似悲,以为病情缘故,连忙近前询问。

听见声音,沈净虞摇摇头,声音有气无力:“没事,我有点累了。”

鸣心意会,掀开灯罩,拿银剪剪掉烛芯熄了灯退去。

阖上门与院中的柳梦秋碰面,她觉得沈娘子精神状态不甚好,但是现在就在看着大夫,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可能吃好药就会好吧。鸣心和梦秋姑姑叹了口气,忍不住说:“我觉得沈娘子有点可怜。”

柳梦秋左顾右盼,戳她肩膀,压低声音:“你有什么能耐觉得?”

她撇撇嘴,坚信道:“姑姑,你也这样觉得。”

柳梦秋沉默,半晌才开口:“可怜人太多了,你我不都是可怜人。”

闻言,鸣心长长吁叹,被柳梦秋推散了哀愁,回归到霁雪院的夜晚。

秋风真冷,今年怎么就一个招呼不打,急急入了凉秋。

“明早记得去药房蹲着,按时把药送过来。”

鸣心裹了裹衣服,把喷嚏憋回去,打起志气应下来。

***

崔陟回忆起来,那晚她的妥协有一点古怪。不多,只是似乎不该是她平日的反应。

他只允许思绪存在了几息,毕竟也没什么好想的。

其次,眼前有更需要他集中精力面对的场景。

今日早朝后,忠义侯似是看出了他的敷衍,拿出长辈身份,不由分说拉他进了马车。

崔陟敬重他,何况说着说着就要搬出陈情往事,他无奈之下来到了侯府。

“你母亲…你也知道她只有你,就不说你前两年忙着站位脚跟了,但是如今步入正轨,应该早日回去看一看了。”

崔陟提出过让她来京城,不出意外被她否决。她是打定主意和崔侍恒耗定了,不愿让步半分。

他不解她的坚守,既然决裂,何不和离。可她偏不,牢牢占着正妻的位子,绝不让崔侍恒和杨蕙娘如意。

“我会的。”

三个字,多少真多少假,多少认真多少敷衍,忠义侯不得而知,叹息了一声。

表妹陶容是金汤勺里出生的,千娇万宠的奉国公二房嫡女,当初嫁给只是探花郎的崔侍恒何尝不是下嫁,谁知经年而过,奉国公府没落,崔侍恒将昔日白月光迎进家门,带着只比崔陟小半岁的私生子!

往事难回首,想及此忠义侯叹声再起。他这表妹气性烈,得知欺骗时,当场恩断义绝,可绝不愿和离,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陶容寻求他的帮助,就怕崔侍恒找寻见不得光的手段使她被迫和离。

能给崔陟写信盼归已是难得,自然这种事她是肯定不会和他说的,到底了解对方脾性,从崔陟那里偶然知道陶容写信一事后,忠义侯时不时自发帮着劝一劝。

崔陟不愿意回去也情有可原,家不成家的,回去不过糟心。

忠义侯心里再叹。

***

乘车回到将军府,仰目看到假山阁。

崔陟回想起肃王和他说的话,“料想不到,崔将军一鸣惊人,府中藏娇。”

不知道是不是灵验了那传染病气的话。沈净虞明显感觉状态好了很多,恢复速度较快。但或许崔陟皮糙肉厚,那病气到他身上也没有如愿让他难受几天,甚至不见什么影子。

门外响起车轱辘的声音,刚喝完药的沈净虞霎时觉得苦到心里,两条弯弯的娥眉皱起。

只一个放碗的功夫,崔陟已然进了屋。

苦巴巴的模样被他瞅见,崔陟笑,指了指桌面放的瓷盘:“刚喝完药?多吃点糖渍梅去去苦味。”

“不用了。”

他挑了挑眉,听到她说:“我想去烧个香。”

“烧香?”

她语气冷硬,眼神毅然,重复:“烧香。”

崔陟不言。

为谁烧香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不需要问,人死了,烧个香,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因此他回:“可以,下月初一我陪你去。”

还有七天,但她等不了。

“我明天就去。”

崔陟:“明天?”

“是。”

他笑了,“阿虞,你这是在征得我同意的态度吗?”

“不过五天,病已经好了?”

他遗憾似的,沈净虞躲过他探来的手。气氛随着崔陟沉下的眼眸而变得凝重,柳梦秋、鸣心极识眼色的退了下去。

沈净虞恍若未觉,直视他:“可以初一,但是你不能跟着。”

崔陟吊起眉梢,她继续,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你也没有脸面跟我进去,还是说,你要去和师兄谢罪。”

许久,在沈净虞以为他会反讥驳她时,闷笑自胸膛荡出,阴影朝她压来。

他吻下来的时候,沈净虞脑子里只想,病气若是长眼识趣,是不是应该让他受点苦,哪怕不过皮毛。

怎么连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他挡住她的推拒,错开嘴唇,呼吸可闻:“你不是一心想将病传给我?”

“不亲密接触,怎么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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