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云琦的声音再度传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向蒙小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就转身出了第五车间，并朝蒙小昕所要去的反方向而往。

蒙小昕不知道云琦要去哪，也不知道云琦要做什么，她只知道，走廊的尽头，质检大厅，那里是她最后见过工厂主的地方。

望着云琦决绝的背影，蒙小昕想起了类似电影的场景，主人翁以一夫当关毅然赴死，换所有人一个好结局。

[不不不，他可是云琦。]一个声名狼藉的存在，哪怕现在大家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蒙小昕收回了目光，没时间思考杀戮熊乖乖听话的原因，反正事实摆在眼前，她必须利用好这有限的机会，要知道，变身的时效已经不多了。

她扭动着肥大的腰身，笨重的熊身立刻调转方向。

走道里还是到处弥漫着潮气和水渍，蒙小昕的不再关心脚下，朝着目标的第一车间跑得拼命。

这条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过，再回到第一到第五车车间前，首先会路过监控室，之前也是在那里遇到的云琦。

想到这一幕的时候，蒙小昕路过监控室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扭头，蒙小昕发现原本紧闭的监控室竟然半开着。

且不说云琦在多次合作中，养成了大家关门的意识，本该在监控室的几人可以看到其他房间的监控，在看到蒙小昕和这么多杀戮熊的情况下，不是应该更加把门关紧吗？

[不对劲。]蒙小昕急刹车停下。

脚底板带出一溜儿水花，溅了她一腿。

身后的杀戮熊也跟着全部急停，蒙小昕试着学队长熊的样子，摆摆手指着过道，喉咙里发出哼唧的声响，然后双臂交叉打了个叉，意在告诉杀戮熊都别动，就待在走廊上。

蒙小昕歪打正着的动作，杀戮熊整齐地点头，举刀的动作收在身体旁边，全都安静地待在原地。

蒙小昕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瞥到自己手里的刀。

[要不放下刀进去吧…]之前拿着刀被他们误会是敌人了，要是又引发误会就麻烦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她已经做出了要放刀的趋势，而就在刀柄快要从她手里离开的瞬间，身后的小熊们突然都180度大转身，眼看就要迈着步子回到第五车间。

[…糟了！]蒙小昕差点忘记了，队长熊的刀就是控制他们的关键。

于是立刻又拿起刀，那些蠢蠢欲动的杀戮熊，又再次归于静默。

蒙小昕松了一口气，只是再也不敢让这把刀离开自己的身体。

才刚走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侵入了蒙小昕的鼻腔。

[怎么回事？]监控室怎么会有血腥味，还是她迄今为止闻到最强烈的一次。

她首先看到的是中央控制台的位置，云琦刚才站的位置已经恢复了原样，看来在他们掉落之后的瞬间，地板就立刻闭合了。

越是往里走，血腥味越是浓郁，然而蒙小昕环顾一周，发白的空间依旧看不到任何异样，三名玩家不知为何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们不像是会主动冒险的人…]通过之前的表现，蒙小昕猜测几人并不是自发地离开这里。

[奇怪，都去哪了……]蒙小昕重新走回了设计让云琦接触的控制台，有了经验的她攀爬起来利索了不少。

在爬到椅子上依旧搜寻不到玩家的线索后，蒙小昕打算放弃了，她本就是为了安心才进来，倒不是为了找到通往下水道的机关，她可不想一个人掉下去再次见到那张女人的皮。

在确认了房间内确实没有玩家的痕迹后，蒙小昕顺着椅腿滑下去。

木椅子似乎因为有些老旧的缘故，椅腿上散落着不少倒刺一样的尖锐，蒙小昕下降的速度有些快，在近地处的时候没来得及避开倒刺。

尖锐扎破了她的玩偶皮肤，虽然只是浅浅一道，但是系统说过的道具本体受伤若是无法在时效内恢复，也会影响到本体。

心里咯噔一下的蒙小昕，连忙撒开手想要查看，然而因为动作的突然，双脚还没结实地接地，重心不稳的蒙小昕作出了往后跌倒的动作。

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她看到了自己视线的死角。

由于道具小熊眼珠子都在正前方，所以她的视线范围无法像人类一样可以兼顾上下左右的幅度，因此，她倒地后才能看到天花板正中间，猩红一片正是血腥味的来源。

这片红色的中间，让她陷入惊颤，更让蒙小昕无法冷静的是那个身穿白色衬衫的身体，四肢被紧紧缠绕吊在顶部，而正对着蒙小昕的衬衫背部被完整死裂开，红色血渍包裹住了本该裸露的肌肤。

就好像在人的身体上，硬生生撕出了一道东非裂谷，就算血肉模糊的情况，蒙小昕依旧能看到，中间黑色的阴影部分的脊椎骨…不见了……而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应该说是尸体的主人正是——

[…陈河舟……]

是陈河舟！

这么短的时间内，陈河舟如此巨大的伤口，按理说此刻应该满地鲜血才对，可殷红色的血迹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除了味道不断蔓延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下滴。

还未等她从这巨大的打击中恢复，陈河舟蜷缩的腹部，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并且是以一个十分骇人的动态出现，像是脑袋笨来被折成了好几段的纸张，好不容易舒展平铺开来。

那个脑袋双眼空空，脖颈扭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纸片般的身体也随着一折一折地攀附露出全貌，黑色长发及腰，且正好遮住了腰部的一半肉芽。

这回，蒙小昕失去了对峙的一切勇气。

这个纸片样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她在下水道看到的那张人皮，才短短一会…这张人皮就像活了过来，甚至还杀了人！

蒙小昕爬起来就跑，生怕头顶的东西飞下来将她瞬杀，冲出监控室的蒙小昕半刻不敢停留，挥着刀发出呜呜两声。

数量惊人的杀戮熊在蒙小昕的指令下，再次进入跟随，原本对杀戮熊心有余悸的蒙小昕，想到监控室里的女人皮……[我还是更愿意和这些杀戮熊待在一起。]

前提是，它们一直能被控制的话。

蒙小昕夺命狂奔，走道上杀戮熊和行军一样，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成了蒙小昕唯一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带着杀戮熊成功抵达第一车间，后怕的她不断望向走廊另一端，再反复确认那张人皮没有跟上来之后，她立刻关上门。

偌大的车间，被蒙小昕和杀戮熊在内的玩偶塞的满满当当。

传送带还在正常运作中，第一车间作为所有工序的前提，这个车间主要的工作就是将完整布料送入切割机进行大小不一的切割，来实现玩偶熊的每一个部件。

蒙小昕爬到了机床最高处，也确定了天花板上没有玩家的尸体，她坐的板正严肃，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她虽然恢复了暂且自由的身体，可是游戏的走向却始终没有清晰，她在没得选的情况下听了云琦的话，之前勉强说服自己相信他的判断，可脑中陈河舟的尸体还历历在目。

她想到云琦在下水道无情地将她丢到人皮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人皮没有攻击她，但她再次被云琦将她置身危险的行为打得浑身发颤。

现在陈河舟死了，危险不光是工厂主，还有那张人皮。

[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蒙小昕懊恼地捂住脑袋疯狂摇头，[我再也不想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无论是一辈子变成道具，还是未来继续见证其他玩家的生死逃亡，这对她的心灵来说，都已经不再是能承受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如若没有遇到云琦他们，她不会拥有希望，然而一旦遇到一丝希望，贪婪的本性就会让她追求更多，想要活下去，想要自由，想要永远离开游戏。

现在这一切希望，突然变得渺茫了。

唯一的指望云琦，是个自私到可以为了目的，不顾他人的存在。而她竟然，选择了配合这样的存在。

阴谋论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闭，蒙小昕甚至开始幻想，云琦是不是早就知道陈河舟会出事，可他没有去救，还有就是让蒙小昕作为诱饵将杀戮熊引走，而他可以在削弱危险的情况下前往质检大厅。

最初和工厂主交锋时他便说过，质检大厅是工序的出口。

再深入联想一下，不仅工厂主害怕玩偶离开工厂，那里是不是还意味着，玩家也可以从质检大厅出去？

没有人皮，没有杀戮熊，只要躲过工厂主，云琦只身逃出去，才是对他而言的最优解，也符合云琦自私自利的形象。

[我…被算计了？]

脑中系统也在此时登陆【变身时效还剩五分钟。】

彻底没了方向的蒙小昕，大脑混沌成浆糊，视线落在切割机一下一下的刀刃上，一片片棕色的毛绒发片被运上传送带前往第二车间。

仿佛她本来就属于这个空间。

滋啦滋啦

头顶灯光明灭昏暗

一道恐怖的声音，由远至近：

“你这个坏孩子，想带我的孩子去哪？”

工厂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第一车间的门外，那略带生气的口味就和遇到云琦他们时一样，所有的灯光都在顷刻间爆裂。

阴森的潮雾，像一只只触手，从房门底部钻入。

无尽的黑暗，绝望的冰冷，全都不约而同朝着蒙小昕所在围拢过去。

她垂下脑袋，开始怀疑……她是道具，仅仅是道具而已，再也没有能挣扎的余地。

乌黑的眼珠失去了光泽，所有的害怕都被另一种失望而消磨。

蒙小昕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手中的号召所有杀戮熊的刀却怎么也放不下。

甚至在白雾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她抓刀的力度紧了紧——

[不，我不能就这么没有意义地死掉！]

[我是人！不是被任意摆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