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离开后，涂灵笙也没有执意跟着她，反而去调查了孙浩。
孙浩的住处可以说是凌乱不堪，不仅有随处乱扔的酒瓶子，还有不知道吃剩了几天的外卖，凌乱的堆在房间里，臭气熏天。
涂灵笙先前是与警方一起看过江小鱼公寓的，和孙浩住处相比，搬到江小鱼公寓的他，显然生活好上太多。
起初的孙浩面对涂灵笙，是痛哭流涕，口口声声指责江小鱼杀了自己，甚至说她本就是出来卖的，从良才找了接盘侠。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虽说审问江小鱼的时候，涂灵笙是直戳了她的过去，可眼见孙浩过往与他在听到江小鱼被质问时的小人得志，涂灵笙就渐渐的，不再这么想了。
孙浩相比江小鱼，恐怕更会演。
---
作为和平管理局的调查员，涂灵笙的功德册上，只写了动物科目，并不会指明到底是什么动物。
所以为了进一步了解江小鱼的习性，涂灵笙又去了一次江小鱼的公寓。
公寓坏境很干净，主打了蓝色调，房间与客厅布局都有种随时置身海洋的感觉。
江小鱼似乎是个很爱美的女生，家里放满了她自己的合照，至于和孙浩的，也有，只是放在了并不起眼的地方。
而最明显的，还属房间里一满墙的拍立得。
每一张，都有江小鱼的微笑，可爱的、温柔的、俏皮的，不一而足。
因为星谷传媒的规划，她的自媒体账号基本是公司发布。但在个人保存的优盘里，江小鱼的形象，与公司规划大相径庭。
没有人淡如菊，没有不经意间流露的魅惑，绝大多数都是，转圈圈，转圈圈，转圈圈……
涂灵笙实在没想到自己打开的两页视频，居然全是转圈圈！
险些一点，她都要头晕眼花了！
涂灵笙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打架……像前面的蟒蛇、蜜獾、鳄鱼、马蜂，直接打服算了。
虽说鼻子被叮了个大包，回去被孟婆嘲笑了三天三夜吧，但至少也成了。
可现在这个，她却下不去手，只能想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到奈何桥。
涂灵笙刚想关掉电脑，没想到突然在书桌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发现一个小型优盘。
藏在闹钟里，让她差点以为就是中间的原点。
涂灵笙小心翼翼拿了出来，然后在视频文件里再次看到了江小鱼。
而这次的她，竟是在，高兴的吐水……
从客厅到厨房，接点水就要吐着玩，然后被迫扫地机器人跟着她，一遍遍的擦……
涂灵笙的嘴几乎惊讶成了O型，又不得不费劲心思去思考那些动物。
转圈，吐水，爱吃鱼，微笑……
猛然间，她想。
江小鱼，该不会是只江豚吧……
孙浩，又是船夫……
复仇……
渐渐地，好像，全都连起来了。
---
第二天，涂灵笙站在江边，江小鱼的到来，是她意料之中。
这次的江小鱼，并不是前几日的浓妆艳抹，相反，是精心粉饰过依旧掩盖不住的眼底乌黑。
同时，距离涂灵笙上次有意看到的红色美甲，这次更为鲜艳，像血一样。
“你到底是谁？”涂灵笙不意外，可江小鱼却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到她。
涂灵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小鱼闻言，立刻蜷缩了手指，但明显疼了一下。
“有些动物修炼成了人形，既不选择飞升成仙，也不选择留在魔界，而是潜伏在人类社会。大多开始都是因为好奇，但慢慢看着看着觉得没意思了，也就离开了。”
“只有少数，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未清除的执念。”
“这些执念，有好有坏，但无论目的是什么，最终都会对人类社会造成混乱。于是，需要我们抓捕归案。”
江小鱼听着涂灵笙的话，回过神来懂了：“你是管理局的人？”
涂灵笙不置可否的“嗯”了声，作为回应：“133号，涂灵笙。”
“什么科？”
“保密。”最开始加入警局的时候，涂灵笙没少因为自己的科目受到歧视，毕竟和老虎、豹子那些种类比，自己确实先天弱了点。
所以久而久之的，她就不大愿意主动提起自己的本体了。
江小鱼也没追问，主动走到涂灵笙身边，说起正事：“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是吗？”
“嗯，江豚，濒危保护动物。”
“明知濒危，为什么还要伤害我？”
“而且我分明，从未害过他们……”
江小鱼眼角的一滴泪，看得人生疼。
“人类世界的规则，便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向弱者挥出屠刀吗？”
江小鱼的质问，就像在泣血，让涂灵笙一时语塞。
涂灵笙过去，只想着完成管理员的本分，达成自己飞升的目标，从未考虑过人类世界是什么样，以及它应该是什么样。
在过去的某段日子里，她见过善，也见过恶，善让她学会相信人类，恶让她开始讨厌人类。
可人类究竟是善是恶，她到底也没弄明白。
直到现在，都没再深究过。
可如今江小鱼的话，让她再次陷入沉默。
---
“我生活的那片海域，本来很干净，我们一家人和所有的朋友都很快乐，”江小鱼开始诉说，“有一天，孙浩去了，但因为风浪不小心翻了船。”
“是我爸爸救了他，把他安全带回到岸边。他看起来很高兴，还跟爸爸说谢谢，爸爸回来和我们说，人类是很友好的。”
“可没想到，他的感激只是表象，没过多久，我们的栖息地就被发现了，引来了很多和他在一起唯利是图的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从来没有……我拼尽全力保护自己，保护爸爸妈妈，可是没有用……我眼看着那些叉子刺进他们的身体，最后，再刺穿我的心脏……”
“从始至终，我们有伤害过孙浩吗？我们伤害过人类吗？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呢？”
“就因为钱，还是，仅仅为了口腹之欲？”
“所以，你故意吸引孙浩关注，假意和他在一起，只为了杀他？”
“当然了，”江小鱼笑得很凄苦，“不然你以为他有什么价值，有哪里好。”
她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把袖子折上去给涂灵笙看：“那天他说的话有多难听，你应该也知道了。”
“可你不知道，他还会酗酒，会家暴，他天生的认为人类就是一切生灵的主宰，他很喜欢刷那些虐.杀动物的视频，他会觉得很过瘾很快乐。”
“但为了报仇，你还要忍。”涂灵笙猜到的真相，甚至不忍心说出口，只有轻声。
“是，我不要他坐牢，我要他死，他的同党也必须死，千千万万个恶人更是该死。只可惜，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江小鱼笑着，满是苦涩：“可我不后悔，杀了他，我一点都不后悔。”
涂灵笙听说过，江豚被誉为水中“微笑天使”，可如今眼看着她，明明是在笑着，涂灵笙却很想哭。
她想起在江小鱼公寓里看到的她，肆意大笑的每一张拍立得，忽然就很难过，心里堵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涂灵笙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仓皇开口。
江小鱼摇了摇头：“你没有错，是我也该回去了。”
“你说，人类世界，会越来越好吗？”
江小鱼的内丹是自己捏碎的，光华散去回到功德册上时，只给涂灵笙留下了这最后一句。
涂灵笙望着册子上江豚的样子，不禁伸手碰触过去，似乎还残留余温。
可这个问题，涂灵笙无法解答。
她不知道……
至少此刻，没有答案。
---
涂灵笙完满完成第三个任务，虽然很是感慨，但总归案件告破，好歹踏踏实实的睡了几觉。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作为星谷传媒的老板，裴承，就没那么坐得住了。
晚上将近一点，星谷传媒的灯，还在亮着。
长方形的桌子旁，坐了将近十个人，全部眉头紧锁。
裴承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五官凌厉，让原本就阴沉的气氛更低。
裴承看着电脑，一字一句的念出了上面的报道。
“奇女子江小鱼，刺杀恶人的正道之光。”
“扒一扒网红江小鱼的背后资本，星谷传媒。”
“江小鱼与孙浩恋情谈，是否为恶意营销，愚弄大众。”
裴承读完的时候，竟不自觉笑了下，虽然，是被气笑的。
他看着会议众人，阴晴不辨：“公司当红艺人，一夜之间，成了连环杀人案凶手，震惊吗？这小说好看吗？”
谁都听得出来裴承是在阴阳怪气，可他问了，又不得不回答：“裴总，江小鱼的事，我们都没想到，舆论之所以会爆，也是因为所有人都很意外。刑事案件已经定性，我们也没办法说话了。”
“这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对公司的牵连，可能更广。”
“况且，从江小鱼签约以来，路线确实是我们规划的，包括和孙浩恋情的营销，我们也发过通稿，虽说不是恶意，但现在翻车，大众难免曲解。”
裴承蹙眉，舆论至此，星谷就像被架在火上烤。
“杀人案持续时间不短，期间我们工作人员也问过江小鱼，她都说和她没关系，案子就此搁置，怎么这么快就反转了？”
经纪人艾姐坐在离裴承最近的位置，同样的疑惑：“之前是搁置了，但听说前几天警局请了个编外人员，所以一下子就破解了。可江小鱼现在结果是投河自尽，我们也没办法再细问当时情况了。”
“哪个编外人员？”
“具体不清楚，流传中是有两下子。网上编的可玄了，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说人家通灵，是看到了魂魄才说出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裴承显然不信。
“是呢，”有同事补充消息，“江小鱼虽然名气不算很大，但怎么都是个网红，所以就有人在捞出孙浩尸体的江边蹲守，本来是想做个江小鱼思念男朋友的新闻，没想到看见了江小鱼和一个陌生女孩，离得远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但却亲眼看见江小鱼羽化了，还把自己的魂魄落到了那个姑娘的一个册子里。”
“他说自己是拍下来了，但很神奇的是，相机里却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后来他就只能跟踪那个女孩，发现她多次出入警局，所以才说她是警局编外人员，帮助通灵破案的。”
“这个狗仔社，就因为这篇报道，从默默无闻，一下子一夜蹿红了！”
员工说得兴奋，可话音刚落地就看到了裴承无语的目光，在他听来，简直荒谬。
因着裴承不肯置信，员工也只好见好就收：“啊那个，大家都是做公关的嘛，当然很大可能是他们狗仔炒作，炒作，不能信……”
裴承没说话，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不再追究：“好了，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公关部给我一个完整的向公众道歉声明。”
“好。”裴承话音落地，离开办公室，同事们对视一眼，终于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