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如水晶剔透般的肥肉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诱人,与同样泛着淡淡油光的鹅肝混在一起,一并塞入她的口中,油腻且极度反胃的口感不断刺激着她的味蕾,从喉道涌下间,似要贯穿她的胃部。
褚姗却不敢呕吐。因为此刻褚勋正盯着她,好好的进食完餐盘中所有他给她夹去的食物。
尽管那都不是她爱吃的东西。
她也清楚的知道,褚勋正在惩罚她。就从她借大伯母的名喊他下楼来用餐开始。而或许知晓这一切会如何发生的大伯母,此刻却跟她的妹妹褚姣一块,相处融洽的像一对亲生母女。
褚姗不禁用力握住手中的刀叉,似要捏碎这一副让人恶心的假象。
可她却不能离开,褚勋仍旧给她夹着大块的肥肉与鹅肝,吃得多了,她仅仅只是看着,都异常容易引起生理不适。
而一旁的褚睇却很开心地接受着褚申的照顾,她身上的奶香气被食物吸收,变得越来越稀薄,几乎就快要闻不到了。
这时,褚申的神情突然变得平淡,他若无其事地拉开了椅间的距离,而就在褚睇疑惑地望着他时,他却对她有几分没来由地苛刻。
“不要吃太多,长胖了你也会不自信。”
褚睇夹肉的手一顿,显然被他的说辞震慑住,她收回手,重新变得畏缩起来。最后索性只是喝了一些汤水。甚至连饭后上的一些以往爱吃的点心,也没有动半分。
褚睇的这种在原生家庭潜移默化形成的奴.性,让喜欢随时进行服从性测试的褚申,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相应的填补,他觉得身为女孩子,当然得保持这种原始的乖顺、好驯化,才会让人满意。
这顿家宴在表面和谐的假象下,开始分化出异形丑陋的阴暗与蠢蠢欲动。
褚时胥则是这场暗涌的导火线,也是执行者,他既是被动又是主动的。然而他并没有对此感到厌倦,而是觉得习以为常。
这就是财阀家族,黑暗却光明正大。他们是贪婪的具象化变现,又是顶级财富的象征。
大哥对他的规训,二哥对他的不喜,三哥对他的捧杀行为,都充斥着家族食物链即将变动的趋向。
这是有人乐见,又有人抗拒的变化。
褚时胥凝视着这双被花洒浸湿的手,翻来看去的揣摩着什么,没人知道几个小时之前,他下达了怎样残酷的命令。
额前的黑发被水打湿,紧贴着皮面表层,只是细微的波动,都能使得那层水珠错落不一的滑落至锋利的棱角下,最终蜷缩在深邃的颈窝里。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突兀的嬉闹声,刺穿了他的耳廓,褚时胥眉头动了动,终于抬手关闭了水声,这才分辨出那原本的嬉闹从何方位而来。
他披上了浴袍,抱臂站到了窗台边。视线向下,看到不远处那颗古树下,站了几名少男少女,那似乎都是他的侄子侄女们。
安静之余,那嬉闹声才逐渐变得清晰。领头的是三哥家的那对双胞胎兄弟,他们正在与二哥家的大女儿谈论着什么,类似是圣元高的事宜。
而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大哥的长子则陪着二哥的幺女,欣赏着庄园里新栽种的玫瑰。
视线再往外扩散,一个停在维纳斯石膏喷泉前的少女背影,她似乎对那感到憧憬。即便是看不到她的面容,也能从后背的轮廓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向往冲动。
褚家年轻一代的后辈里,几乎都是男孙,只有二哥家生了三个女儿,所以剩下的这个并不难猜出是谁。
褚时胥眼皮动了动,似乎觉得乏味。他对于孩子们,并不熟悉。而这些孩子们,却完美继承了自己双亲身上的某些特质。
敏锐的观察力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转身离开了满是光明的窗台边,与身后未被阳光普照的阴影融为一体。
“你在这里看什么?”
褚佑刚刚走到这片玫瑰花圃,便见褚姣独自站在喷泉边仰望的场景。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地钉在了这里,又似被什么所吸引,旁若无人地入了迷,并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褚佑也不生气,他一手插着腰,一手挡在额前,遮蔽午后这异常刺眼的光芒,望向那尊巨大的维纳斯雕像。
美丽,高贵,又纯洁美好。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残缺美感。极大的反差,交叠着艺术气息,仿若拥有无限的遐想与魅力。
可这只是一尊石膏像,没有任何灵魂。
“你喜欢这个?”
褚佑看着她望着被喷泉水淋湿的石膏像,眼底似有闪烁不定的光,像是金色光芒下的影子,又像是内心的渴望。
而在这水雾弥漫的滋养下,微风适时拂过,光晕洒在晶莹剔透的水珠上,它们像珍珠项链一般,似乎就要穿戴在她的脖颈上。
她像是莫奈的玫瑰园中的少女,为这片景赋予了一定的灵动。
只可惜,她没有一张属于画中女主角一样娇美的脸。
所以,她说:
“不喜欢。”
褚姣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她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即便是再喜欢的东西,也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否则,那将会变成攻击她心脏的最尖锐的一把刀。她要防备拿刀的那些人。
褚佑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对她的好奇心又增长半分。很有趣不是么?
在这块腐烂的土地上,居然长出了一朵野生的雏菊,而它似乎活得麻木又顽强。
…
仪式快到开始的时间了,佣人们来叫少爷小姐们去到大厅里。
男人们被换上了统一的黑色礼服,女人们则在一旁静坐旁观。
褚忠贤带着儿子和孙子们进入祠堂里,待祠堂的那尊大门缓缓关上,老夫人金在瑛才终于出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宣布一些事情,时胥要在家里长待,以往定下的一月回一次本家,就改成一周回一次本家吧,也方便孩子们在一块培养培养感情,他们兄弟姐妹之间,还是要多熟悉一些才好。介时我也会让怡丽和珍熙回来。一家人在一块,才热闹。”
“是,我们都听母亲的。”三个媳妇点头应下。
金在瑛满意地眯起眸子,视线一一划过,最终才和蔼的笑了笑,“好了,刚刚你们父亲在书房看了孩子们的成绩单。知秀,你很不错,培养的三个儿子,都是A等。”
权知秀得体大方的笑道,“孩子们是继承了父亲的智慧,平日里也得母亲您的教养居多,我只是尽了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多督促罢了。”
“你不用谦虚。”金在瑛颧骨升高,笑容逐渐深邃。长媳是她亲自挑选的,自然各个方面都极为满意。
说话做事,几乎挑不出错。
“哲儿和润儿也不错,进步了。”她又朝三媳妇尹敏颌首。
“他们两个猴儿,误打误撞得了A等,还差得远呢,得向三个哥哥们多学习才行。”尹敏连忙有眼色的附和道。都知道老夫人最疼爱大哥的三个孩子,这个时候的夸赞最能增加好感。
果不其然,金在瑛满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
时间久了,戚柏霜面容上的微笑已然出现了轻微的裂痕,变得不再自然,而离她最近的褚姗,更是低头不敢吭声。
静默一段时间后,才听金在瑛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慢吞吞道,“哦,姗姗也很不错,继续保持。”
“是母亲,她会的。”戚柏霜这才松了一口气。
褚姗也能正常呼吸了,至少奶奶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她拿A等,只字不提。这样母亲也不会把愤怒再发泄到她的头上。
只是谁都没想到金在瑛会再接下一句。
“你打算什么再要孩子?”
戚柏霜一愣,她的三个孩子还在这里,金在瑛就当着她们的面询问她这种话题。简直!简直就像在故意打她的脸,撕烂她的自尊。
她目光在剧烈地幌动。
可恨的是,戚柏霜没能力反驳婆婆金在瑛。
她也不敢。
她只能低声下气地回答着,“我一直在努力呢,母亲。”
“你现在年纪大了,不再是年轻的时候了。若是怀不上,就别勉强。只可惜我们席年,身后没有儿子给他奉香。”金在瑛叹下一口气,眼底对戚柏霜的不满,更是明显。
戚柏霜双手握紧,尽力克制自己不会失控。怀不上儿子,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一直都在隐隐作痛。
“母亲,这不是柏霜的错,她保养的好,或许很快就有了,您不用太担心。”权知秀难得出声替戚柏霜说话。
尹敏见状,也附和了一句,“是啊,我看二嫂面色红润,再怀一个也不是问题。”
金在瑛这才止住了她的不满,视线凝视在二媳妇那张赤红赤白的脸上,下了台阶。
“希望如此。好了,他们也快结束了,你们去门口迎接吧。”她有些疲倦的摆手。
“是,母亲。”
几人起身鞠躬,随后出了大厅。这是家宴最后的流程,迎接了各自丈夫后,就可以发车归家了。
褚席年直到上了车,眉眼间才透出一丝疲态,他脱下黑色披肩递给了妻子。车缓缓驶离了庄园,身后的喷泉变得愈来愈渺小。
车内出奇得安静。可褚姣知道,这预示着,暴风雨又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