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邶的宝月楼之所以能在月光下耀耀生辉,那完全是因为其屋顶由琉璃瓦铺成,那楼宇的层层檐牙,曲线流畅,汇聚了无数匠人的心血,单凭这一点就能花费不少银钱。
就算是把赵公子他们家三年的俸禄都拿出来,恐怕也远远不够支付宝月楼修葺所需的费用。
另一边,在与苏公公一同前往丞相府的路上,璟羽的每一个动作都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期待与紧张。
还没等他们走近,就见丞相府门口有些眼尖的家丁,通过走姿就立马认出了苏公公,他们便连忙小跑过去,笑脸迎道:“苏公公大驾光临,奴才这就去禀报夫人和丞相,还请苏公公稍作等待。”
见苏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家丁这才如释重负,放心地转身离去。
此时,璟羽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衫,不经意间,一个女子的声音隐隐传来,可惜隔得太远,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好奇的他微微侧身,努力分辨,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话语里似乎提及什么“无关世俗的眼光”。
不多时,只见丞相和夫人匆匆赶来迎接。
“不知苏公公深夜来此,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丞相作揖道。
见状,苏公公赶忙伸手拦住丞相的行礼,微笑道:“哎哟,丞相大人折煞奴才了,奴才身边这位是璟羽公子,我们殿下知道相府缺管家,所以大人和夫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璟羽依礼,依次向丞相和夫人行礼道:“见过丞相、夫人。”
“既然是殿下吩咐,我们自当是不敢怠慢,理应待遇从优。”丞相说道。
原本自云澹事件发生之后,嫦曦就建议夫人找个年纪稍大的管家,但如今殿下亲命,夫人也就只好听命。
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家丁,说道:“你去带着璟羽公子去熟悉一下相府环境。”
见璟羽随着府上家丁离开,苏公公这才作揖道:“好,那奴才就回宫复命了。”
“苏公公慢走。”夫人作揖道。
璟羽随着那家丁缓缓步入府中,一路上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他凑近那家丁,轻声问道:“刚刚在府门口是在训诫何事?”
只见那家丁微微一怔,先是看了璟羽一眼,想到现在璟羽已经是管家,所以便如是说道:“是府上的两位小姐去了宝月楼,回来后被大人和夫人狠狠骂了一顿。”
闻言,璟羽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暗自思忖这府中的规矩怕是严苛得紧,仅仅去一趟宝月楼便遭此重骂,这偏见着实有些严重了。
虽说宝月楼的人大部分是犯了错的官家女眷,但也许这些女眷本身并没有错,就像他一样只是受到连坐的罪名又尚且如何自处?
他默默摇了摇头,继续跟着家丁在府中的回廊曲径中穿梭,可思绪却仍萦绕在那宝月楼的事上。
刚至回廊转角,便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两个女子的争执声,那声音似在这寂静的庭院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透露出内里的暗涌波澜。
柳意欢的声音带着几分怨愤与不甘,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说道:“你我被罚禁足十日,姐姐可否开心?”
嫦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母亲自幼便教导你我姐妹,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既然李嬷嬷将这般‘好事’告知于我,我又怎会独揽?自然是要与妹妹一同领受,才不辜负这姐妹情谊。”
只见柳意欢冷哼一声,话语中满是嫌恶道:“你少在此处惺惺作态,既如此,那云澹的死,姐姐又作何解释?你知不知道这是谋杀?”
“意欢妹妹莫要血口喷人。”嫦曦故作震惊道。
随后,又深深叹了口气,学着意欢的样子说道,仿佛言语中为意欢的不明事理而感到惋惜。
“你要知道像云澹那样势利眼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对他如此倾心,说不准,他只是利用你的感情,只等他日入赘成功,得了地位与财产,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妹妹你扫地出门,我这可是在帮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说到这里,只见嫦曦眼里泛着泪花,她抬头望向孤月,似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缓缓说道:“从前在这府中,我可是常常被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哪像如今还能托妹妹的福,只是禁足而已。”
原本,丞相的责罚是关进黑屋面壁思过,直到夫人看到意欢也在内,这才连忙求情让丞相收回成命,将两人都改成了禁足十日。
嫦曦依稀记得柳意欢的亲生母亲是被她的母亲一杯毒酒赐死的。
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夫人年纪渐长,看着府中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却越发觉得他人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更为努力、更加勤奋,也愈发惹人怜爱。
再加上柳意欢自幼丧母,而这一切的发生让夫人觉得是自己一手造成,所以心中难免生出愧疚,于是对柳意欢也是格外地偏爱起来,甚至比嫦曦这个亲身女儿还要亲。
也正因如此,嫦曦在这府中的成长环境与庶妹截然不同。
嫦曦为了在这府中争得一席之地,为了吸引夫人的目光,性格也逐渐变得张扬有个性。
而柳意欢则是因为夫人的偏爱与呵护,始终保持着温婉柔弱的模样,哪怕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也似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让旁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身上。
想完这些,嫦曦看着柳意欢就像是看戏一样看她,不为所动,于是便又说道,语气中隐隐有了一丝警告。
“对了,若是意欢妹妹管不好李嬷嬷,可莫要怪姐姐哪天不小心伤了她,毕竟这府中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你觉得呢?”
闻言,柳意欢被气得浑身发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转身便快步离去,那背影在回廊的阴影中显得愈发单薄与无助。
嫦曦深知,李嬷嬷看着意欢从小长大,如同亲生母亲一般事无巨细地照顾柳意欢,想来意欢也绝不能容忍失去李嬷嬷,除非李嬷嬷突然背叛了她。
这时,家丁看着璟羽站在原地不动许久,这才开口说道:“璟羽公子,哦不,羽管家,我们该走了。”
璟羽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家丁离去。
第二日,晨曦微露,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穿透云层,嫦曦便早早抱着琵琶在凉亭拨弄琴弦。
琴弦在她略显生涩的拨弄下发出阵阵杂乱无章的声响,那声音似是莽撞的飞鸟,在寂静的清晨横冲直撞打破了往日的平静,这熟悉的旋律吸引了璟羽的目光。
他依稀记得那日所听旋律便是如此,可是想起那日宝月楼一展超高琴艺的嫦曦,又觉得许是在摸索什么其他旋律。
只见璟羽闻声而去,款步上前,微微欠身行礼,声音轻柔而谦逊,说道:“大小姐安好,奴才璟羽,是新任的相府管家。”
闻言,嫦曦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似是有点嫌弃的目光,便偷偷在翠云耳边问道:“不是给娘说要招年长些的吗?怎的来了位如此年轻俊美的?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意欢招来的?”
“奴婢也不知道啊。”翠云轻轻摇头,疑惑道。
翠云看着眼前的璟羽,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璟羽看出了她们的疑惑,于是便解释道:“不过,奴才倒是略懂琵琶一二,许是夫人看中了这一点,这才准许做了管家,也为小姐教习琵琶。”
嫦曦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微笑道:“既如此,你且先演示一番这琵琶技艺。”
璟羽看着她眼尾流露的不屑,谦卑地接过嫦曦递来的琵琶,缓缓落座,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琵琶弦上。
只听,一段灵动的音符就此拉开曲调的序幕,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
那曲调婉转悠扬,似在诉说着一段哀怨悲愁的故事。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只见红晕散布在嫦曦的眼眶周围,前世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只觉岁月无痕,一张破草席便草草掩盖了前世无限风光的她。
余光之间,璟羽看到嫦曦一滴泪水划过,拨弄琴弦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看到翠云眼神示意,他急忙停下手中动作,十分抱歉道:“对不起大小姐。”
言语之间透露着一丝慌乱,不知所措。
嫦曦只是抹了抹泪水,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她连忙扶起抱着琵琶跪下的璟羽,轻声叹道:“管家,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令人难过的回忆罢了,你的琴艺很好。”
“谢大小姐夸赞。”璟羽作揖道。
起身之时,刚好瞥了一眼嫦曦的手,见其手指纤细白嫩,并无丝毫老茧。
璟羽心中越发确定昨日在宝月楼自称嫦曦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你教我学琵琶吧?”嫦曦淡淡说道。
“能为大小姐效劳是奴才的荣幸。”璟羽低眉点头道。
心中暗暗自喜,想到这样他就跟嫦曦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多了。
不,她是未来的太子妃。
而他只不过是卑贱的奴才。
嫦曦见他垂着头,貌似不太开心的样子,顿时有点生气。
难不成她是什么很笨的人吗?让一个奴才传授琴艺倒显得她强人所难的样子。
不行,他非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