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忽闻一阵破裂之声传来,那个坚硬无比的蛋,如此便在蛟口中被嚼碎。
未及多想,孟纨趁蛟尚在咀嚼蛋壳之际,猛地飞升上前,手中白玉短剑对准蛟的双眸刺去。
从左至右,湿热的鲜血从蛟的双眼喷洒而出,疼痛迫使蛟松开紧阖的獠牙。随即,碎裂的蛋壳簌簌往下坠入赤水海里。
孟纨趁胜追击,身形攀上蛟首,两相缠斗,面颊被蛟的獠牙划破,溢出淋漓鲜血。
一阵劲风突然从海水中往上席卷而来,便见一条通体银白的小白蛇横冲至眼前。动作之迅捷,飞快便将蛟紧紧缚住。
小白蛇细长身形缚住蛟身,逐渐箍紧。蛟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小白蛇身形犹如利刃,有削铁如泥之奇效。蛟身一分为二,首尾分离,猛将砸向赤水海,溅起的水花及半空高。
孟纨身上青衫湿透,他抬手拂去面颊沾染的咸腥海水,视线朝小白蛇探去,只见小白蛇悬在半空,蛇尾微摆,乖巧至极,方才来势汹汹的架势了无踪影。
“师父!”孟纨方一落地,三个徒弟瘸着腿,躬着腰,相互搀扶着凑上前来。
念卿强忍着腰腹上被蛟撞伤的痛楚,难以相信,一时间话也说不完整:“师父,那个蛋……竟变成了一条小白蛇,还能杀死蛟?!”
白绮倏地落在孟纨肩上,昂起蛇首,满眼骄傲与自信,得意极了。
“没想到吧!我的真身可是威风凛凛呢!”
念卿噎了一下,算是长了见识,频频点头附和:“威风!当真是威风!”
“师父,你受伤了。”慕心一脸严肃望着孟纨面颊淅淅沥沥滴落的鲜血。
闻言,白绮仰首望去,她的视线如针似刺,贪婪地盯着孟纨的面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小白蛇探出信子,探向孟纨脸颊上渗血的伤口。
舌尖顺着孟纨面颊那道细长口子仔细舔-舐,刺鼻的血腥味逐渐溢满口腔,白绮顿觉餍足。
“啊啊啊……”念卿仿佛被吓得不轻,惊叫出声,“小白蛇,你做什么……舔师父的脸?”
孟纨亦被白绮毫无预兆的举动一惊,略微偏头躲开。
“咦?”少翁目光炯炯,惊喜出声,“师父脸上的伤口……愈合了。”
孟纨神色复杂,垂眸扫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小白蛇,指尖轻抚上流血的伤口。
不敢置信,伤口果真愈合了。
“小白蛇,我腰上也有伤,要不,你帮我也……”话到一半,念卿赶忙闭嘴,干笑一声,“你帮我也治一治?”
白绮轻嗤一声,在孟纨肩上直立起身形,高傲地仰起蛇首,“你以为谁的伤口都可以吗?”
自然,只能是孟道长这样,莫名有一股强劲吸引力吸引她的美人,小白蛇才会如此贴心。
日暮时分,众人赶至逐月城内赵员外家中,打听得赵公子失踪前后的相关事宜,便启程前往赵公子等人出行的地点。
“师父,据说这附近原有一座太仓山,不知因何缘故,竟是原地消失了。”几人在丛林中穿行,念卿嘴巴闲不住,谈及近来听得的传闻。
闻言,白绮颇有兴致,追根究底道:“太仓山?在这附近吗?你从哪里听来的?何时消失的?为何会消……”
话音未落,便被念卿不满地出言打断,“小白蛇,你问了诸多问题,我上哪儿知道去?”
白绮倏地被截了话茬,心下不服,整个身形虚虚圈住孟纨脖颈,“一问三不知,你说得那么来劲?”
孟纨闻言,那仿佛薄施胭红的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笑意。
“那该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少翁接话道,“沧海桑田,太仓山应是沉入海底了罢。”
白绮听得认真,似乎对此类充满神秘色彩的故事生出浓郁的兴致,忽闻慕心道:“师父,我们好像……一直在这原地打转。”
白绮从孟纨脖颈上探出头,细长身形攀在他肩上,抬眸紧盯着孟纨,“孟道长,你不认路吗?”
三个徒弟听她如是说,像是才想起了什么,纷纷低垂着头,低声叹道:“师父不认路。”
小白蛇支起身体,愤愤然道:“毫无目的地胡乱行走,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话音一落,眼前突然雾蒙蒙一片氤氲开来,更有淅淅沥沥的湿热水汽笼上面颊,原本昏黄的天际瞬息之间阴沉下来。
白绮挂在孟纨脖颈上,明显感觉到他猛地往前踉跄几步,险些将她摔出去。
“孟道长,你怎么了?”白绮疑惑问道。
“无碍。”孟纨顺势扶住一株树干,稳住身形。
“师父的眼睛,夜间不能视物。”慕心迟疑着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三个徒弟手忙脚乱赶至孟纨身旁,左右搀扶着他。
徒弟们半晌未听见白绮的声音,正欲出言询问,倏闻一阵萧萧风声乍起。
顷刻之间,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黑暗,将浓墨夜色照亮。
“啊啊啊……鬼啊!”念卿方一看清眼前举着明亮光辉的人,骇得惊慌乱窜,失声大叫起来。
白绮左手托着一簇光亮,快步走到孟纨身旁,推开他的徒弟们,抬眸瞪了念卿一眼。
“不是鬼,是妖啊!”
三个徒弟纷纷怔在原地,上下打量着幻化成人形的白绮,眼睁睁看着她将靠在树干上的孟纨扶起身来。
念卿一脸悚然,抬手一指白绮,“你你你……会化形你不早说。”又转为低声念叨,“还是个女妖,方才你,你竟然……你舔师父的脸!”
白绮眨了眨眼,双手一摊,作无辜状,“我亦是才知道我会化形。”
孟纨眼睫微颤,神色略显疏离而迷茫,眼前刺目的光辉于他而言并无影响。他虚靠在白绮身上,任凭白绮拉住他一只手。
白绮此刻才发现孟纨的右眼皮上有两抹米粒大小的红色印记,像是两颗悬挂的水滴,在蛋壳明亮光芒映照下,嫣红而刺目。
随着孟纨上下微颤的眼睫,眼皮上的两抹印记似在跳跃一般灵动。
“小白蛇,你怎么会有……夜明珠?”
白绮飘远的思绪被少翁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她收回落在孟纨眼睛上的视线,莞尔一笑,解释道:“并非是夜明珠,是我的蛋壳,蛋壳被蛟咬碎后,我留了一片。”
孟纨适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上少有的茫然渐渐淡去,低声道:“走吧。”
白绮身形未动,眸光盯着孟纨模糊的视线,“孟道长,我们应是陷入迷阵了。”
言毕,白绮的视线转向孟纨的三个徒弟。从方才进入密林开始,她便察觉到这三个人有些异样。
虽然他们三个长相不同,性格迥异,却在某些特定时刻,面上神色,与突发状况下做出的反应,却出奇的神似,堪称同步。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白绮不禁这般想。
念及于此,白绮顿觉荒谬,她自身都不是人,何必在意旁人是否为人。
她收回视线,扣住孟纨一截手腕,暂且将此事抛诸脑后,“走罢,孟道长,我来引路。”
事实证明,他们一行人在原地打转,并非只因孟纨不认路之故。而是,如白绮所言,他们早已身陷从天而降的迷阵。
缭绕白雾渐渐浓厚,幽暗夜色似城墙一般厚重,蛋壳的光亮能穿透的距离不足两米。
“孟道长,我错怪你了。”一行人犹如一群无头苍蝇,在迷阵中来回转了几圈,白绮有些沮丧,“我们始终在原地打转并非因你不认路,不知哪个天杀的在此处布下迷阵。”
“哈哈哈……”
一连串空灵而诡异的笑声凌空响起,清晰而刺耳,似能穿透厚重迷雾,悉数钻入众人耳中。
“何人敢闯太仓山?”诡异的喊声响彻半空。
“我以为他要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念卿哆哆嗦嗦,话未说全,只见慕心面色一沉,低声训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
“太仓山?”白绮踮起脚尖,附在孟纨耳畔低语,“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来的是太仓山。”
孟纨循着声音,把脸转过来,面向白绮,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陷入迷阵后,或许会离开原本的位置。”
白绮一时泄了气,她对“太仓山”的全部了解,皆来源于方才念卿与少翁的只言片语。
“孟道长,你对太仓山了解多少?”白绮心下生出一线希望。既然孟道长的徒弟们对太仓山略有耳闻,身为师父的孟道长,应该会博学一些才是。
谁知,孟道长却令她失望了。
孟纨面上复又笼上一层少见的茫然,眼睫微颤,右眼皮上两抹嫣红似能摄人心魄。“惭愧,我亦只略知一二。”他低声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寻不到源头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厉而不耐。
念卿瑟缩着问道:“你究竟是谁?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他这话说得颇为有理,奈何气势实在是微弱了些。
回响在半空中的声音愠怒立现,质问道:“尔等胆敢闯入太仓山,却不知我乃何许人?”
始终困在黑暗中的孟纨清了清嗓子,言辞谦和,道:“误入贵宝地,并无恶意,还请阁下指路。”
“哈哈哈……”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狂笑声传来,如雷声阵阵轰鸣。
众人静候片刻,不见对方有进一步动作,正欲继续往前行时,扑簌簌一阵下暴雨似的的动静传来。
蛋壳明亮光辉映照下,众人面前逐渐堆积起来诸多属于人类的残肢断臂,更有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动。
“这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