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
王献呆站在原地,鲜血溅上他洁白的鞋面,视线随之逐渐浑浊。
他来晚了。
十分钟前,他跟着方确跑进这个小区,女孩飞速的跑上一栋单元楼的楼顶,最开始,他不清楚她的意图,就没有贸然跟上去。
随后,方确就毫不犹豫的从楼顶跳了下来,砸在了他的面前,摔成了一滩肉泥。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桀桀桀的笑声,王献的心口一阵一阵的发麻,他回过头,刚才追着女孩跑的那只红衣女鬼此刻正站在他身后,咧着嘴,笑的凄厉。
“上钩了,上钩了,上钩了……”
女鬼的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宣告死亡将近的晚钟。
一阵刺骨的寒意倏地攀上王献的肩头,他蓦然回首,却见“方确”正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地上的尸体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王献的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视线缓缓下移,停在了“方确”的脚下。
没有影子啊……
“你不聪明呀——”
“轰”的一声,一个圆形的金色的法阵在王献的脚底炸开,他还来不及反应,就瞬间被拖入了阵中。
四周一片寂静,花坛处倏地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方确从草丛里探出头来,跑到了那只女鬼身边。
刚才站在王献身后的“方确”已经化为了泡影消失了,女鬼邀功似的抱住了方确的胳膊,笑嘻嘻的贴上了她的脸。
“还有半年阳寿……我要你的……半年……”
“知道了知道了……”
方确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抽开自己的手,将额头靠上了女鬼的眉心。
一道白光自二人额间绽开,不过一会儿,方确便浑身一颤,喘着粗气退开了半步。
女鬼得了阳寿,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便是万方趋元阵。
以纯阳道体献祭,可转移布阵者身上的诅咒,前提便是布阵者需要献出自己的阳寿,阳寿越多,法阵威力便越大。
大约两个月以前,方确就盯上了王献这个道士,并于三天前和鬼姐姐做了一个约定。
那个约定,就是要祂帮忙把王献引入阵中,而代价,便是自己的一年阳寿。
看着地上那个还在不断缩小的法阵,方确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她还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原本还以为这个道士肯定厉害得紧,没那么好解决,所以她都打算关键时刻牺牲掉鬼姐姐来保全自己,谁能想到,就这么成功了?
方确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法阵边缘,撑着下巴,垂眸观察着地面还在闪着金光的圆形法阵。
金色的法阵在方确的双眸之中不断的缩小,方确勾了勾唇,刚以为自己要得逞的时候,一只大手便倏地从法阵中伸出来,用力抓住了她的脚腕。
紧接着,金光炸开,方确反射性的闭上了眼,长久的寂静之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淡淡的降真香侵入呼吸,方确本能的将头靠在了王献的胸膛上,整个世界仿佛在顷刻间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了那埋在皮肉下的,鼓点一般的心跳声。
“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似一阵柔和的春风,瞬间抚平了方确所有紊乱的思绪。
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方确缓缓地睁开双眼,王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蹙着眉,满脸紧张的打量她。
搞什么……?
方确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这家伙……怎么出来的?
方确懵懂的眨了眨眼,王献脸上一热,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缓缓将她放在了地上。
心口突然一烫,方确疼的轻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
就在王献迎上来的一瞬,地上的法阵极速缩小,不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方确心下不妙,刚想开口,紧接着,呼吸便越发急促起来。
失手了,这是——阵法反噬!
仿佛喉咙被人扼住一般,方确几近窒息,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的时候,嘴唇倏地一重,有什么软软嫩嫩的东西贴了上来。
紧接着,她便突然感到一缕真气正在缓缓渡入身体,在经络间游走,不一会儿,便打通了四经五脉。
大股大股新鲜的空气吸入肺腑,方确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王献抬起了头,耳尖几乎红的要滴血。
身上的的力气渐渐恢复了,方确匆忙从王献怀里挣脱出来,面无表情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就转过身径直走开了。
见她离开,王献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瞬,还是匆匆跟了上去。
“喂,刚刚你是躲起来了?”
方确绷直了嘴唇,没有回答。
见女孩仍然不肯理他,王献干脆快走几步,走到她的身边。
“你能看见的吧?”
树影婆娑,撒在方确的脸上,晃得她一时花了眼,少女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直勾勾的对上了王献的双眼。
“是要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
“什么?”
王献眨了眨双眼,有些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
“我说——”
方确轻叹了一声,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
“是要我感谢你刚刚救了我吗?”
少女的语气生硬,虽然听着没什么诚意,不过神色却认真的很,王献不由得轻笑一声,好奇道:“你要怎么谢我?”
方确吃了瘪,没再吱声了,王献敛了敛脸上的笑意,继续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男人眯起了他那双极具魅惑性的狐狸眸子,方确抿了抿唇,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给我钱我就告诉你。”
其实也并不难解释,这类阵法一旦失败,那么四周的普通人自然会受到殃及,现如今她遭到反噬,那么也就意味着鬼姐姐肯定也没有投胎成功,不过,让一只阿飘来做这种事本来就要冒极大的风险,虽然她为人一直没什么道德感,但目前,她暂时还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
本来是想让王献知难而退,谁曾想,这家伙的脑回路根本不同寻常,下一秒就掏出一张黑卡塞到了方确手里。
“多少钱,自己取。”
像是手里被塞了一个烫手山芋,方确诧异的看向王献,而王献只是轻飘飘的笑了笑。
“现在能说了吗?”
居民楼三层,方确领着王献回了家。
“你想知道什么?”
女孩的表情算不上轻松,慢吞吞的走进屋内,语气还有些咬牙切齿。
王献却像丝毫没受到影响似的,自来熟的找了张椅子坐到了小客厅中央,双眼弯弯,一错不错的看着方确,更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了。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男人将胳膊撑在椅子靠背上,比起呆滞地站在他面前的方确,他倒更像这间小出租屋的主人。
方确的太阳穴跳了跳,不知为什么,心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我只是看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好奇,所以走过去看一下是什么东西。”
王献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那只追你的阿飘呢,她跑哪去了?”
“这个问题,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意料之外的,方确却没有再回避,两人的视线相接,女孩的脸上尽是坦然。
王献的双眸微微闪动,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趣。
“真话值多少钱?”
方确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避开男人直勾勾投来的目光。
“一万五。”
听到这个数字,王献却稍稍愣了愣,他还以为方确会狮子大开口呢。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方确本来想酌情降降价,谁曾想,一抬起头,王献却依然还是那副表情。
“十万,雇你带我找到祂。”
一阵风猝不及防刮了进来,吹的方确的后脑勺都跟着发凉,她有些惊愕的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咂开了嘴。
“什……什么?”
王献的语气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可一个道士,为什么要雇她一个普通人去找阿飘?
仿佛是料到方确会有这样的反应似的,王献眨眨他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歪了歪头,嗤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跟祂是一伙的?”
王献的话正中了方确的心思,她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努力扯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可能,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那最好——”
王献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形顿时占据了方确的视线,一阵莫名的威压感袭上方确的周身,女孩咽了口口水,心虚的垂下了双眼。
“你叫什么?”
没来由的,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听见声音,方确硬着头皮抬起眼,尽量用平稳的语气答道:“方确。”
不同于方确的紧张,王献显得从容许多,他冲着女孩笑了笑,就转过身,径直从大门走了出去。
“明天见,方确。”
门被关上了。
方确大松一口气,扑到了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将脸埋了进去。
一股子潮气扑面而来。
方迎那家伙肯定又在她的沙发上喝牛奶了。
那个小家伙还是个漏嘴,一边喝一边漏,她都说了好几次不能躺在沙发上喝牛奶,偏偏就是不听……
方确烦躁的拿出手机,结果,好几个未接电话就弹了出来。
是方迎的幼儿园老师的。
完蛋了,忘记去接孩子了!
方确猛的跳起来,匆忙拨了回去,电话那头响起了几道忙音,接着,女老师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
“喂,方迎家长?还在忙工作吗?快来接孩子吧,方迎以为您要丢下他,急的一直哭,我们好几个老师一直哄都不管用!”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接他,麻烦你们了!”
听见方迎居然还哭了,方确不免也跟着焦急起来,她抓起钥匙便匆匆出了门,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幼儿园门口。
彼时,方迎正坐在幼儿园操场的小木马上,几个老师围在他身边,似乎是终于把他哄的好了些,小家伙红着鼻子,还有些抽抽搭搭的。
“诶呀,迎迎快看……姐姐来了呀!”
一个女老师率先发现了正站在幼儿园门口的方确,轻拍了一下方迎的肩膀,小男孩抬起头,在看见方确的那一刻,泪水瞬间又盈满了眼眶。
“姐姐——!”
方迎从木马上跳下来,迈着急匆匆的步子朝着方确跑了过去,一下冲进了她的怀里。
眼泪鼻涕尽数蹭到了方确的裤子上,方确腿上一凉,笑着将方迎从地上抱了起来,就对着幼儿园的几位老师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方迎,姐姐没有抛下你,姐姐只是今天太忙了,就一下子忘了,你要原谅姐姐,好不好呀?”
即使被方确抱在了怀里,方迎的泪水还在止不住的哗啦哗啦往下淌,方确轻柔的抚去了他眼角的泪花,轻声哄道。
方迎一下子揪住了方确的头发,但力道并不重,也只是轻轻的。
“我没事……就是眼睛进沙子……”
说着,似乎是怕丢脸,方迎就将脑袋埋进了方确的颈窝。
到底是像谁……
方确无奈的勾了勾唇,抱着方迎穿过马路。
方确离开后,一个男人站在了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幼儿园。
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高定西装,称的那张脸更显斯文俊秀,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修长的手指轻轻滑动着手中的平板,目光停留在了方确离去的那条道路上,蹙了蹙眉,轻声喃道:“怎么回事?”
那姑娘的身边,怎么围了那么多的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