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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八周目(二)(已修)

长纯云交握双手,注视对面的男人正用调羹挖了一勺黄油土豆,白皙的手腕转了转,让那勺软糯的土豆泥在空气中转圈散热,焦香散发奶油的甜腻,顺着他伸出的舌尖卷进他粉红的口腔。她弯起唇角,睫羽微敛,“怎么样呢五条老师?”

男人自从吃下那一口黄油土豆就像一台加载过度的计算机定格死机,双臂环在沙发两侧,大长腿交叠,面无表情。长纯云盯着休息室墙面挂的时钟上分针一格格哒哒哒地转动,分针指到第五个格子时,五条悟终于极其轻微地咂巴嘴唇。

短期间,他都不想再看到黄油土豆。

尤其是这个人做的。

嗜甜如他,他对糖分的摄入到普通人来说为“致死量的糖分”,这是第一次,竟有人能做出他都难以下咽的甜品。

长纯云手指微微叩击虎口,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是不够甜吗?”

五条悟沉默片刻,口吻凝重,“你放了多少糖?”

听到他沉下来的语气,长纯云感觉到微妙的心虚,“不多呀,就,两袋?我自己也尝过一份嘛,感觉很好吃啊……”

他闻声垂眸,见女孩别过脸,对起手指,似是紧张地伸手搔了一下白皙的胳膊。

两袋。

怕不是两大麻袋的白砂糖吧?

五条悟静默,颤巍巍抬手捂住小腹,足以令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的黄油土豆,此刻疑似还在他食管中徘徊。他合理怀疑夜蛾正道说了假话,要不然就是她撒谎,这孩子对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倾向,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甜品来谋杀他?

他沉重地叹了声气:“老实说,小姐你其实是杰派来高专的卧底吧。”

“……”长纯云目光微闪。

五条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所说的循环里短暂提到过他曾经的挚友,彼时她是这么形容夏油杰的:“教主大人曾像六万年彗星一样,让我有过想追逐他的想法……”

彗星辉光灿烂,却是转瞬即逝。

这个比喻,用来形容他曾经那位挚友,恰当,而他不愿它真的实现。

说回正题,抛除其他不重要的因素,这孩子有足以成为特级的潜力。进入咒术界,假以时日或许会成为能和他并肩的同伴。

五条悟想到这,翻涌的胃好了不少,他翘起唇角,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将今天一整天的任务都丢给他的学生们,以及各种需要他出面的繁琐会议也搁置。空气一直静默,他堪堪支起身,见黑发女孩似还在郁闷,目光没从那份黄油土豆上挪开。

真是没办法,看在她用心良苦、叫他“五条老师”、是他同伴预备役的份上,五条悟想遍了这一生最愉快的所有事,将那份卖相精致,实则是谋杀圣品的黄油土豆全吃完了。

最后,他获得了女孩子崇拜又羞涩的目光。

“我就说很好吃吧!五条老师下次我还会给你带的!”

五条悟:“……”下次还有这种事他就不回高专了。

诡异地,他却颔首。

女孩脸颊微微泛红,在他面前笑得腼腆,眉眼清丽,晴光穿透她贴骨的薄肤,雪色的肌肤像天边消逝的云海。看见这个人第一眼时,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她极其漂亮的外表,是她身上漫溢的死气。这并不是尸体的腐烂气息,是由内而外透出的静谧,让五条悟想起他小时候养过的第二只小狗,因为他执着于变强,忽略过那只小狗一段时间,之后家仆把它的尸体藏起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死他到现在也不明白。

他的目光无障碍看到她藏起来的左手,手指上有烫伤的痕迹残留。

与这个人外表展现的无害不同,五条悟刚推开休息室门时,脚步停在门界线,整间休息室扑面而来寒冷的霜气,体感温度一瞬间降到零下,雪白茫茫下着。

这里像不存在于现实的另一个维度。

墙壁、地面和天花板爬满了漆黑的枯藤,密密麻麻得像蜘蛛网般,遮天蔽日地覆盖到每一处,有生命般在他鞋尖试探地伸出枝藤尖尖,确认他的危险性。蛛网的最中心,无数枯藤首尾衔接成无数个圆环,如黏糊的庞大虫茧包裹里面的女孩,释放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的“咔吱咔吱”声响。

这就像术式在供养她,以它本身为祭品在供养一位神。

女孩眉眼覆霜,雪染白她的发根,眼睫颤抖,嘴唇发白,露在外的肌肤像玻璃般透明……不过这种供养方式,倒是快把它的神给冻死了。

五条悟勉强做个好心人,叫醒她。

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惊人的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落在她身上的霜雪一丝融化的痕迹都不存在。

为让她能自主运用好术式,五条悟将她带去他的某处房产中。第一次去到陌生男人家中,不是令人dokidoki的约会,而是为学习术式,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战斗狂什么的,这一点使长纯云深感人生好无奈。

因为,这意味着她逃出循环也回不到过去的安定生活了,注定要过上打打杀杀的日子,站在生死界限的边缘无法回去来时路。和异性约会亦或是两人做生命和谐运动,长纯云将它们作为衡量美好生活的标准。尽管她现实从没遇到真正喜欢她的人,她也会幻想拥有一段美好爱情,这大概源自她早逝的父母。

他们的梦想就是做普通人,和爱人相守一生,希望子女也像他们,平凡而安定地生活着。

说到这,长纯云和X冷淡又没什么区别。

她所谓的对异性有好感,也只是她因为对父母爱情的幻想。现实里她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对他有好感?

迄今为止,能看清五官的两个人,对她而言是……

“嗯?别发呆啦,电影要开始咯。”

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手掌在长纯云面前晃了晃,昏暗的放映房间中,沙发上只坐着她一人,手的主人站在沙发后,上身像倒吊鬼般,整张帅气的脸倒着盯长纯云,他两条修长的胳膊随意摇晃半空。她目光挪到投影幕布上,心跳趋近平缓,抱起胳臂,轻轻笑了笑,“五条老师你没有女朋友吧。”

“有的话不可能带你回家啦。”五条悟直起身,侧坐在沙发靠背的顶端,垂眸凝睇幕布上女孩的倒影,“先说好不要看我太帅对我有不可以的想法噢。”

“……不会的,放心吧。”长纯云无奈道。

五条悟说她的术式跟“意识”相关,再多的情况连他的六眼也探测不出来。只能借助外力,加她自己去领悟。

意识,长纯云找不到比这更抽象的词汇了。

根据意识,五条悟给她挑选的电影有《第六感》、《盗梦空间》……长纯云举手提问过为什么选这些,《第六感》属于鬼片,《盗梦空间》属于科幻,唯心和唯物两者结合,跟她和“意识”相关的术式一样抽象。

对她的问题,五条悟做起谜语人,“也许还不止这些啦,说不定是什么不可探索的东西。”

总之,鉴于上一周目,五条悟离开一会儿,她就死了的经验,这次他一直陪着长纯云看了一整天电影。

看着看着,她惊喜发觉,面对鬼的突脸杀,她都能做到平静继续看,还能和总是扮演倒吊鬼的五条悟吐槽这鬼片也没多吓人。将此归结于她被咒灵锻炼出胆大心态,她成长了,已经不是当初被咒灵吓得要死要活的她。

当她这么跟五条悟分享时,白发男人明显愣了,几秒过去都没回应她的话。他忽然坐到沙发上,有无下限他的重量并没让沙发凹陷一块下去。男人抬手,揉揉长纯云的头顶。

“明明还是胆小鬼嘛。”

“才没有,我真的没被吓到。”

“我可不是说被超自然吓啦。”五条悟话音一顿,望着女孩子鼓起的侧脸,他唇角翘起柔和的弧度,“独身一人抵抗创伤,那算什么成长,只是像小刺猬把自己缩起来,将痛藏得更深而已。”

长纯云微怔,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小云继续看噢,我去做饭,想吃什么吗?”

“五条老师还会做饭?”

“当然,这世界找不到比老师我更完美的男人了,咳,所以小云以后找男朋友没有我完美很正常,毕竟这世界只有一个‘五条悟’。”

“……我不会谈恋爱的。”长纯云垂眸微笑。

“嗳?不会真是因为我太完美了吧?你要把我作为择偶标准的话,孤寡一生可不要叨叨我。”

“没有的事,五条老师很完美我知道,从来没想过把您放择偶标准。”长纯云轻叹一声,眼眸直视幕布上的电影画面,“我不会喜欢具体的人。”

五条悟抱臂倚靠门框,望见沙发上的女孩抱着沙发靠枕,坐姿平和优雅,侧脸被电影冷淡的柔光晕染。

“具体的人很虚妄。当他站在你面前说出的话,做出的肢体动作,连带他的呼吸,都变得具体了。”

她的话很文艺,像青春期忧郁的少女在日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心事。情商低点的人会认为她是矫情加无病呻吟。

“所以是什么意思呢?”还差两年就三十岁的五条悟不懂少女心事。

此时望着电影的女孩转头望向他,脸上褪去所有色彩,宁静得仿佛山林中缭绕的空气,抓不住摸不着。要是有擅长油画的画家看到这一幕,挥下画笔,笔触清晰地能勾勒出一幅静物画,《少女的忧郁》。

五条悟不解她口中的具体的人为什么会虚妄?既然具体,又说虚妄,太过矛盾了。

女孩子蓦地笑出很浅的气音,她俯身向前,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捧脸,口吻天真而成熟,“意思就是,我不能接受他会进食,排泄,包括呼吸,那样会让我很幻灭,就像吃一个可爱的苹果,咬了一口发现里面全是肉虫,恶心。”

“人不都会这样?”五条悟摸了摸下巴,眼神触及电影上突然出现的一张阴白鬼脸,“不会这样的只有幽灵了吧。”

“还有纸片人。”长纯云替他补充。

五条悟自动忽略了她最后一句话。

他突然心底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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