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片狼藉,几个保姆正大气不敢出地低头打扫现场。温诗肩上搭着一块披肩,站在他身边安抚陆建林的情绪。
瞧见林念禾空手进屋,陆建林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虽然今天生日,女儿没送礼物,但人来了,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礼物。
“终于肯回家看我了,还以为你的脊椎比石头还硬,不回来呢。”陆建林矜持地冷哼一声,气氛突然缓和下来。
“我怎么回来的,你得问你的保镖。”她不耐烦地催,“赶紧吃饭,吃完我回去还有事。”
陆建林脸色僵了一瞬,温诗忙出来打圆场,“肯定饿了吧,你爸知道你工作忙,所以特意选的晚上一家人吃顿饭。楼上房间阿姨都收拾好了,要不今天晚上歇一晚,明天让司机送你去上班。”
“我早说过,你趁早辞职回公司上班。”他起身,往餐厅去。
“一个破部门主管,有什么前途。鑫力一年不如一年,接手的儿子也是废物,不堪重用,哪里比得上咱们家公司。你肯听话,以后陆家的一切都是你的,非要整天跟我摆冷脸,不知道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一段话,过去几年间,陆建林来来回回在她耳边说过不知道多少次。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看不起,结果到了酒桌上,面对鑫力的董事长——徐寒他亲爹,摆出一副好人嘴脸跟对方寒暄,互相有来有往地吹捧。
陆建林做人底线不高,但商业嗅觉灵敏,运气好,抓住时代风口。那个年代大家都一穷二百,他却敢想敢干,白手起家一步步到如今的地位。
温诗朝林念禾笑了笑,紧跟上去扶着他。
十年前,他出过一次车祸,腿部受伤,国内国外最好的医疗资源下还是没有办法痊愈。
她目光落在温诗手臂上的划痕,看上去像是刚才陆建林发火弄伤的,没破皮,只是有些红肿。
那次车祸,陆建林险些丧命,不止左腿严重受伤,还失去了生育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尊心受挫,之后,对于身边的女人态度越来越差。
温诗能和他成功结婚,倒是让林念禾刮目相看。
现在看来,能跟这个傻叉一块生活,全靠足够能忍。
吃饭时,林念禾刚嚼了两口米饭,一只鸡腿空降进碗里。
陆建林举着筷子,往她碗里添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排骨了,每次带你去菜市场,你都喜欢赖在卖排骨的摊位前不肯走。”
“然后拉着我衣服,跟我撒娇,说爸爸给我买一个吧,回去让妈妈给我做。”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都不记得是几岁干的。林念禾沉默了一瞬,才发现这桌饭全是按照她小时候喜好做的。
挺可笑的,五岁后再也没见过父亲,27岁得到了他的关心。
童年时期等不到的父爱,像一颗过期的劣质糖果,裹着算计利用,被人强硬地塞进嘴里。她的口腔泛起一股苦味,饭菜顿时难以下咽。
林念禾突然没了兴趣,眼底是快要溢出来的厌烦,“我现在不喜欢了。”
“那你喜欢什么,爸爸给你买。昨天你温阿姨去拍卖场看见条红宝石项链,觉得衬你。等会吃完饭,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下次让人给你买其他颜色的宝石。”
温诗接话道,“珍珠也好看,念禾肤色白,带着肯定好看。”
“你死了心吧,我是不会回陆家的。”
话音落下,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像一滩无法流动的死水。
陆建林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压抑着怒气,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回来后陆家、公司,我名下所有资产都是你的,你只要老老实实结婚生个姓陆的孩子。”
“我是生育的工具吗?”,林念禾不能理解他的固执,索性把碗筷放下,扭头质问。
“我没让你不工作,只是希望你接手公司,然后孩子能姓陆。”
“孩子姓陆?我姓陆的时候,你有看过我一眼吗?”林念禾偏头看他。
记忆里长相出色的年轻父亲眼角早已出现皱纹,体态不复当年的清瘦,常年病痛折磨让他的面相变得刻薄。
“我被你外面的女人推下楼梯,躺在病房里眼睛都睁不开,你在病房门口和我妈吵着要离婚。陆建林,你现在多看我一眼,就是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孩子。世界上只有我身上流着你一半的血。”
温诗在他俩开始争吵,就放下碗筷出去了。
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提到往事,陆建林像一头垂老的狮子,“不是的,我当年有苦衷,你得理解我。”
孩子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扎进胸膛,穿破心脏。
今时不同往日,他对林念禾是有父爱的。哪怕这份爱里,参杂着更多的血脉观念。他奋斗一生,不能把公司拱手让给别人,侄子侄女之类的亲戚关系再好,也隔着一层。
“什么苦衷?”林念禾反问,“什么苦衷能让你十几年对我不闻不问。”
他张了张嘴,无力地解释:“我是你爸,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恨我。”
提到这些,陆建林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我那个时候想去看你,每次都被你妈赶出来。”
林年禾出院后,他去过一次,被林母直接骂了出来。
“不说了,我走了,晚上回去有事。”
她想结束这场争吵,根本没有意义,纯粹浪费时间,“我们还是少联系。”
陆建林没有出声阻拦,迈出陆家的那刻,林念禾犹如新生。
林母恨他,她也恨他,恨他年幼时的忽视,恨他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外面的女人一个接一个,也恨他多年后拿着上帝者的姿态来插手她的生活。
晚上从医院回家后,霍锌瞧她脸色不好地一头栽进房间,难得没有多问。
第二天上班,
林念禾进办公室,看见徐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然地翻着她桌上的文件。她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很快转了一副狗腿模样。
“小徐总,有事找我?”
徐寒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怎么,你对我有意见,我没事就不能来?”
“那当然不是,就算你把我办公室改成你的卧室,我都没意见。”
他轻飘飘睨她,"想的倒挺美。"
林念禾:?
他大清早脑子被驴踢了,连阴阳都听不出来。
徐寒把手里的文件扔回桌面,起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将他优秀的身材比例衬托得更加完美。
他长相确实出色,但在林念禾眼里他跟垃圾桶没区别。
公司八卦群里,徐寒的帅气没有吸引到任何迷妹,只有他本人的八卦能在群聊里掀起水花。
林念禾静静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精致的下颚线配上冷漠的表情……
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手机里的洋柿子小说给卸载了。
神经病吧,摆出一副霸总样。
"下午跟我出去见个客户。"
"好的,徐总。"
送走徐寒,林念禾坐在位置上有些摸不着头脑。其实这种小事,他打个内线电话让助理吩咐就行,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下午见完客户,从会所出来。
天空下起细密密的小雨,因为没有伞,徐寒让她去车里拿伞,再来接他。
不知道大少爷抽什么疯,今天司机请假,他让她当司机。明明会所旁边有伞他不要,就乐意折腾她。
林念禾提着伞回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儿站在徐寒跟前,哭得梨花带雨。
林念禾:……
想跑。
她能不能把他丢在这里,自己开车回公司。
女孩儿长得很漂亮,年纪不大,看着像是上大学的样子,一边哭一边想去拉他的手,却被徐寒毫不留情地甩开。
"为什么分手,你说过最喜欢我了。我们之间不能这样结束,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她被断崖式分手,这几天哭得眼睛红肿,除了哭就是哭,连上课都不去上了。
徐寒对她好,酒吧里碰见,他说一见钟情,又是送花又是送包。她快溺死在他的温柔里时,突然给她发了一条分手短信和一笔转款,然后拉黑了全部联系方式。
"我不想谈了。"他低眸,没什么情绪地望她,女生现在的模样很可怜,可惜没让他心里多出一点同情心。
谈恋爱不就这样吗,讲究你情我愿。两个月,他觉得没意思了,想甩就甩。
"那笔钱你不是收了吗?"他朝远处的林年禾招手,眼里暗含威胁,示意她过来。
"收了就两清了。"
女生满是不可思议,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你拿钱打发我。你明知道我跟你谈恋爱,学校里那些人都在背后议论我,现在又说我们两清了。徐寒,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学校里的人把她挂表白墙,说她傍大款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她为了徐寒忍受那么多,他居然想分手。
徐寒歪了歪头,像是短暂思考一下,"不至于爱,顶多对你有兴趣。现在兴趣没了,就不想谈了。"
"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我可以改。"女生拉住他的袖子,声音颤抖,知道如果不能让他回心转意,会彻底失去他,"是不是上次我不让你喝酒,你不高兴了?"
上次朋友聚会,他带着她去,恋爱期的女孩使点小性子很正常,但管得太多,他当时心情就有些不好。
几米外假装空气的林念禾听见这段对话,心里五味杂陈。
人和人果然不一样,以前的霍锌虽然也经常不当人,但很守男德,恋爱也不会仗着有钱说这种话。
徐寒果然是垃圾。
那边女生挽留的声音越来越大,林念禾默默低头数着地上的瓷砖打发时间。
突然视野里多出一双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