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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三更天,乌云遮蔽月光,林子里静得让人发慌,连声鸟叫都听不见。盛疏骑在马上,警惕得观察着四周,黑夜让所有颜色都失去了存在感,将她的绯衣染成了墨色。

她徒劳得在林中搜寻着犯人的身影,不愿承认自己追了半个月的人,竟在咫尺之内,又凭空消失了。气急之下,盛疏扬起手里的软鞭狠抽在一旁的桦树上。

臭变戏法的,也不知使得是哪国的妖术,每一次都是快追到时,人就突然不见了。突然,空荡荡的树林里响起嘚嘚的马蹄声,这片林子一直盛传闹鬼,白日里都鲜有人敢走,更别提深夜了。盛疏马上断定,定然是那变戏法的又在装神弄鬼了。

可惜她盛疏可是梦到水鬼,也要从水里抓出来暴打一顿的人,比起心怀叵测的人,鬼神算得了什么?她直挺挺站在树下,等马车靠近。这时,月亮从乌云背后挣扎出小半个头,林中终于有了天光照耀,通过稀薄的天光,盛疏辨出赶车的是个白发老翁。

那变戏法的最擅长的就是变脸,追逐途中,她见过他好几副样子,断定变戏法的肯定是易容成白发老翁在干扰她的判断。怕他又逃了,她不待多想糅身上前,甩出软鞭套住老翁的脖子,“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马车里正在闭目养神的人倏然睁开眼睛,小书童被马车急刹的动静给吵醒,刚想开口,被旁边的人一下捂住了嘴。

老者手上动作快如闪电,双指并拢,一卷一折,牛筋制成的软鞭在他手上断作三节。

变戏法的竟然还是个高手!

盛疏反应奇快,丢开软鞭,赤手空拳和白发老翁过招,她的武功路数走得是以快制胜的巧径,变招快,总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翁,若无其事得端坐原处,仅用左手接招,也没让盛疏占到半分好处。

盛疏打得吃力,一个后空翻半跪在平地上,扬起头道,“变戏法的,你化成老头的样子,大人我不忍心下狠手,你最好乖乖跟本大人回去,否则大人就不客气了。”

白发老翁扯动唇角,似乎很少笑,笑容扯动僵硬的面部肌肉,看得人毛骨悚然。“老头子不是姑娘要找的人,把路让开!”

盛疏知道打不过,直接回敬他一枚流星镖,白发老翁衣袖一摆,流星镖像是长了眼睛反对着盛疏飞过来。盛疏侧翻闪到一边,仰头看向老翁,人已经不在马车上了,随后感觉喉咙被人扼住,“咳咳!”

长这么大,从没有哪次像这一次一样,输得快速又狼狈。

“都说了把路让开,怎么就是不听话!”

白发老翁面上不见笑容,眼神如冰刀一寸一寸刮着盛疏的肌肤,她徒劳得抓住老人的手腕,呼吸越来越困难。

“师父,手下留情。”车帘被人掀开,一道身影迅疾得闪到盛疏身边。白发老翁侧头看向来人,声音终于带了一丝温度,“长公子认识她?”

严倦的目光落在掐住盛疏喉咙的那只手上,轻轻得点了下头。

盛疏脸色发青,忽觉颈上一松,她瘫软在地,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喘气。

“狐……狐狸?”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这时月亮已经完全钻出云层,月光大盛,将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张脸。

盛疏脑子不大清醒,直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出来,迷迷瞪瞪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倦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面沉如水,身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种让盛疏感到陌生的强横。“既然在这里遇见,那就顺便告个别吧!”

盛疏倏然明白过来,半趴在地上,扬起脸与严倦对视,“你是狄羌送来的质子,没得陛下批准,不允许擅自离开京州。狐狸,你现在回去,我就当今晚不曾见过你。”

“你的确该当今晚没见过我!”顿了一下,才说出了后半句,“如果不想将军府受牵连的话。”

那双曾经见谁都盈满绵绵情意的桃花眼,拨开弄虚作假的温柔,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

像一泓冷泉,一眼看不见底。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盛疏的思绪遭受了巨大的震颤,她转动眼珠看了白发老翁一眼,“这位老人家的武功这样厉害,你刚刚叫他师父?他教过你什么?武功?”

这不是她第一次怀疑严倦。

在暗巷里遭遇劫匪那次,她的脉门被他轻易扣住,她没往心里去。

秋狩会上,她去断崖下找他,她高烧昏睡,中途迷迷糊糊醒过一次,那时她靠在他怀里,发现他身上干干净净,一点伤也看不到。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从那样高的断崖上掉下来,竟然一点伤也没有受。

有些东西她不愿意学,不代表她就一点都不懂。

是从前用情太深,所以宁可自己把眼睛捂上,也不肯承认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是真实存在过的。

看她这么快反应过来,严倦就知道她曾经怀疑过自己。

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容家世子把你教得很好,以后要乖乖听他的话知道吗?”

盛疏苦笑一声,以前他拿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她会当成是一种别样的亲昵,而现在,只觉得讽刺。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要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以为哄一下,她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存在过,照样没心没肺过她的小日子。

再抬眼时,盛疏眼中隐约盛有水光。

“你没在我面前显露过武功,同你一对一,我兴许有胜算,但你背后有个绝顶高手撑腰,我肯定是打不过。既然拦不住,那就不拦了,我只想问你,一直都是我撵着你跑,你勉为其难应承一下,你从前没给过我希望,为何走之前,又愿意大发慈悲了?”

她说的是重阳夜陪她看花灯的事。

严倦沉默片刻,答道,“在大熠这两年,你都对我很好,权当是报答。”

她对他好,他作为报答,回报她一场空欢喜。

连续半月追捕逃犯,每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先前有不服输的倔强吊着,现在支撑她的倔强被突来的变故打得七零八落,她突然很困,想回将军府里好好睡一觉。

盛疏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太狼狈,慢悠悠起身,“先前不知道你要走也就罢了,现在碰到了,总要给你留点儿赠别礼,不枉相识一场。”

她摸向腰间,平时放钱袋的地方空空如也,在身上搜刮一通,一个子儿都摸不出来。

她有些尴尬得将双手插在腰后侧,舔了舔干涩的唇,“好像忘带钱了。”

她想拿钱打发他的态度,惹恼了严倦,桃花眼中刮起风暴。“盛疏,我不缺钱。”

盛疏不听他说,想起身上还有一样值钱的物事,从高马尾上取下她常戴的金环,递过去,“你来一趟大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回去,别人会说我们大熠人太抠,我浑身上下就只剩这一样值钱的东西了,你家里人问起来,可别败坏我们大熠人的名声。”

严倦垂眸看了一眼,不接。

两人之间隔着一只尴尬的金环,盛疏一片好心喂了狗,压抑着的小脾气又要不依不饶得冒头了。

这样的情形,不适合说粗话,盛疏把那句“你舅姥姥的”咽回去,卷起袖子把金环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再递过去。

严倦的脸色不大好,看盛疏的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温度,目光牢牢锁住盛疏苍白的小脸,一片余光都没分给她手上的金环。就在盛疏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严倦粗暴得扯过金环,转身就走。

“穆子缨!”

严倦停下脚步,良久,才侧过身看向她。

盛疏拱手,背脊微弓,行下一个别别扭扭的拱手礼。

容琰曾经告诉她,见别国臣子或王子时,男子行拱手礼,女子行屈膝礼。

“此去山高路远,大公子保重。”

乌云散尽,月亮的清辉洒满人间。萦绕在林间的阴森鬼气,也似受到了月光净化,盛传闹鬼的城北树林,在这一刻,圣洁祥和得宛如佛门圣地。

清冷的月光照亮严倦的脸,仿佛在面上渡了一层瓷釉,眸子很亮,目光很凉。

他就这样静静看了盛疏许久,振袖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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